李斯来之前查了资料。
姜大师应该是三十岁才有了姜念，如今姜念都三十四岁了，老人家早已过了六旬。
又因为病情折磨，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老。
李斯就坐。
姜念便进了小厨房忙碌。
切菜的声音有节奏的传来，不多时就有食材下锅后，油水因高温四溅的声音。
李斯则陪着姜大师聊天……
“姜大师，您……”
“别叫我什么大师，将我老姜，姜伯伯都行。”
老姜？
李斯哪敢这么喊。
谁知姜父揶揄笑道：“王承霸比我小不了六七岁，你还不是叫人家老王？”
啊，这……
李斯不好意思挠头：“您不一样，老王……额，王老师性情如此，比较混不吝，而您在我心目中是艺术大师。”
姜父又笑了起来：“这话你敢在老王面前说？说他混不吝？”
“敢！”李斯很笃定。
姜父这才饶了他：“那行，就叫我姜伯伯吧！”
李斯立即道：“姜伯伯。”
一老一小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家长里短。
大体是老人关心晚辈，晚辈关切老人的对话。
约莫十几分钟。
姜念走来：“你去洗手，我给我爸擦擦。”
李斯立即遵命。
走到厨房水龙头打香皂。
回头看见姜念蹲在老父亲轮椅旁，用湿毛巾悉心擦拭着。
他趁此机会，才正式打量起小房子。
五、六十年代的老楼，应该是美术学院分配的。
但以姜大师的咖位本不应该这么‘寒酸’。
不过，从姜念来之前的嘱咐，也能分辨出来。
姜家不收礼。
而且，方才进门时门卫也说了，姜家已经很久不待客了。
与世隔绝，那就算别人想给姜大师献殷勤也做不到。
李斯说不上这到底算不算清高。
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既然选了，他们就愿意承担相应的后果，别人没理由多嘴多舌。
就如同姜念。
哪怕没钱，她还是不愿意上综艺。
明明录制一期，以她的地位，怎么也比傅之萱一个小透明多啊！
眼看父女俩就位，李斯也不再怠慢，走出了厨房。
“吃吧，我爸吃的清淡，唯一的辣子鸡是特别给你准备的……算是对你的感谢。”
这一番话能从姜念口中说出，是绝对的不容易。
李斯知道，第三部短片的剪辑，起了作用。
至少拉近了二人的关系。
然而，正当姜念与李斯准备动筷时，姜父却打断道——
“先等等。”
等？
等什么？
李斯不明所以，看向姜念，以为还有什么规矩。
姜念却也是意外的表情，问道：“爸，怎么了？”
姜父笑道：“还有人要来，我请的，应该快到了。”
“您请的？”姜念不住皱眉，却没有追问。
李斯则尴尬住了。
还有别人吗？
额，自己来得是不是不是时候？
但这不是姜念约的时间吗？
就在这时，门外走廊里传来不小的响动，与大队人马的脚步声。
笃笃笃。
敲门声响了，伴随着恭敬的叫门声——
“老师，老师您在家吗？”
“嘘，二师兄你小点声，别吵到老师了。”
“要不，谁给小念打个电话？”
此时此刻。
姜念愕然，顿时站了起来，不可置信看着父亲：“爸，你，你……”
没等她说出个所以然。
姜父微笑点头，目光却落在了李斯身上：“小李，你今天来，不是只为了我这个老头子吧？”
“额……”李斯惶恐，不知道怎么就被老人家看穿了。
而这时，他没在隐瞒：“是的，我想邀请姜念合作，合同我都带来了。”
姜父点了点头，又不再理他，而是对姜念道：“念念，开门去吧。”
姜念无言，脸色依旧带着震颤。
但她还是快步走去门口，打开了房门。
“呀，小念啊。”
“好久不见了……”
“哟，老师在吃饭……看我这脑子，您让我们中午来，肯定是一起吃饭啊。”
乌央乌央一大群人进来了。
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后面跟着二十多岁学生模样的年轻人。
他们进来后，才发现李斯的存在——
“老师，这位是？”
姜父正准备解释。
一个山羊胡的中年男人道：“哈哈哈，这就是小念的男朋友了吧？我们在门卫都听说了。”
“难怪啊，难怪老师今天叫我们来，原来是见姑爷？”
噗噗噗。
门卫老爷子啊。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李斯都蒙了。
姜念也傻眼了。
姜父却没说什么，只是道：“李斯，新晋导演，最近在一个综艺上拍了三部短片，我看了，很不错。”
这时候。
跟着一群中年人背后的年轻人才愕然——
“啊，是腹肌导演！”
“天呐，真是他！”
“李导，我太爱你的短片了，《SAW》我看了三遍，每次都把我下哭了。”
“李导，我喜欢《爆裂鼓手》，傅之萱打鼓那段太帅了！”
“我最喜欢小念师叔的《调音师》……”
“昨晚我看了更新，演技直接炸了。”
一群人七嘴八舌。
李斯愣了片刻，这才起身打招呼。
可那几个中年大叔又把他按在了座位上：“哎呀，小李是不？你是小念的男朋友，那就是他们的长辈，不用起立。”
“对对对，他们都是我们的弟子，是老师的徒孙。”
“小念原来也是学美术的，是我们的小师妹。”
几人解释，然后让弟子们帮忙找椅子，很快就将小小的饭桌围满了。
而此时。
姜念还呆在一旁。
姜父道：“还愣着干嘛？不给你几个师兄倒酒？”
“哎哟，不麻烦小念师妹了，我们自己带了。”
一个中年人拿出准备好的茅台。
李斯看姜念没动，干脆起身走进厨房，找到了酒杯道：“我来倒吧？”
“是是是，是该你倒。”
李斯开始轮圈给大家满上。
轮到姜父时。
一只纤瘦的小手，挡在了杯子上：“我爸不能喝！”
“而且，喝酒之前，先把事情说清楚。”
她有些生气。
这一幕更让原本热闹沸腾的气氛，顿时凝固。
没能上桌的徒孙们都纷纷低头。
而那群中年大叔们也沉默起来……
李斯干咳两声：“姜念，你别……”
没等他说完。
姜念呵斥：“你闭嘴！”
李斯哭笑不得，最终还是没多说什么。
他约莫感觉出来了，姜家今日有大事发生。
终于。
姜父动了，古井无波的眼神，竟然微微颤动，就连声音都伴随些许嘶哑——
“念念啊。”
“你爸我这一辈子，脊梁骨从没弯过！”
“但临老了，终于想明白了……”
“人呐，清高没用，除非是看透了生死，不怕进棺材……”
“可我，怎么敢死啊？”
“我死了，你怎么办呐！”
“我得活着……”
“那活着，就要低头啊！”
“我今天叫你这些师兄来，就是为了解除你的后顾之忧。”
“七年了，你该出去独自面对世界了！”
“而我，有你这些师兄照顾着，你大可以放心！”
姜念哽咽着，颤抖着，说不出话。
姜父拉起她的手：“是我害了你，害你跟着我这个老头子一样装清高。”
“现在，我装够了！不装了！”
“老头子我要享福……”
“我教出两个国画大师，一个美术学院院长，三个美术协会副会长……”
“我不信他们不养我！”
“念念，现在，你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吧，不要再陪着我这个老头子，浪费青春了！”
“是爸……”
“对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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