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是白年郎生日，雨儿他娘水莲来探监。送酒肉给白年郎，隔柱窗诉情。他跪地忏悔认罪，泪道：“雨儿他娘……华飞月——哦，连妻名也忘了！是叫华月飞吧？究竟是月飞？还是飞月？我也忘了。我……我……不是人……我没良心……我该罚该斩……我对不住你们母子……我对你那样没天良……你还来看我……我不是人……是畜牲……我不是人……”说着，两个手掌左右开弓，打自己耳光，打得咀角流出一缕血丝。
水莲不冷不热道：“你不必给我下跪……起来吧……”白年郎哭成泪人，道：“我……我不起来……我要给你和雨儿跪三天三夜……我是白眼狼……眼睛的眼，狼娃子的狼呵……我冷血无情……十字赌堂……从十字赌堂开始……一步走错，步步走错呐……皆怪我没听你劝言……想赌出大财来，却掉入了无底洞……我该死……连我之良心、仁心、家心、诚心都赌掉了……赌回来是一颗坏心肠……我输岀是自己血、心、肺……而赢得到是丧尽天良…我如今象从天上掉落下来……摔在地上……爬得高，摔得响……我我我……一个文吊吊才子，竟然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我是个贪官……十恶不赦大贪官……见钱贪钱，见色贪色……见权贪权……我是死刑……死前能见到你们母子一面……也黄泉有慰呐。”
水莲厉道：“可惜知错已经晚了。赌得好!听人劝，得一半……而你死活不听劝。如今落进荫沟里……谁也救不了你!但我念道我们是结发夫妻……东爷庙……一别多年，后来你在天堂，我在地狱……想不到命运会安排成这个样子……如今,你却在地狱，而我和雨儿、杏子过着好日子……象是在天堂……”
白年郎颤颤兢兢，道：“我……我把良知给赌掉了……从十字堵堂开始，我就变了……年轻时候，一幕幕岂能忘呐……我们曾是恩爱夫妻……后来却……却成了仇人……敌人……见不得的人呐，好在你们还有心来看我这个罪人呐。”
水氏悲道：“少时夫妻……留下了那多诗歌那多故事……但后来，留下来那多怨那多恨……今天，你可知是个什么日子么？”白年郎张口结舌，吞吞吐吐道：“不……不知……不知道啊……今天……”水莲双手把着牢栏道：“今天是七月十五!”白年郎道：“噢……噢噢，是我生日呐……是我多少岁生日？”水莲道：“你把自己活了多少岁数也赌忘了!好惊人之赌局……赌掉了你所有东西!赌掉了你一颗心！”
白年郎用拳头砸自己胸，又揪自己乱发，颤道：“唉，一切都象是命里注定呐。陷赌局拔不出来……恩爱夫妻天地之别……你乞讨寻儿……我却游山玩色……我真以为你死了……还为你修了‘水莲亭’呐……没想到死者却是我……那次在公堂……不不不……在船上……太湖上……我就认出是你……但又不敢认……把心给玩黑了……六亲不认者是我白眼狼……后来，公堂上我还审妻又审儿……我不是人，是禽兽，应该把我关进这笼子里!我是自己酿苦酒，自己喝……自作自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我这浪子回头也来不及了……进棺材入坟墓吧……”
水莲神光炯然，仿佛同死灵魂在作对语，严峻道：“你糊涂了一辈子，聪明了一时!自怨自艾已晚，只有听任刑律发落……好在有个儿子为你收尸!我已是活二辈子人，那个水莲早已死!如今二辈子我，这条命是上天给我呐。算了，不多哆嗦了。给你送来了酒肉菜肴，都是我亲手为你做……因为今天是你生日……你吃吧，我走了。”
水氏走了老远，白年郎还在喊：“雨儿他娘……啊——他娘……水莲……月飞……飞月……水莲啊……”只觉浑身酥软，一个踉跄，干干地摔在地上，口中冒一阵泡，又挣扎起来，还在喊。他看那五颜六色香香菜肴，便挪到跟前，把镣链甩在大腿旁，把手上黑灰在衣裤上几蹭，用手抓着便吃。那双筷子，眼睁睁地看看，他却不用，显然，用手抓饭吃，已为常了。地下，几个虫只也象在讨饭，他却不顾，连瞥也不瞥一眼小爬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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