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牧屿从学校跑到公寓楼下，进电梯，电梯已经上升得很快了，但是此时他急切地想见到陈歆悦，只觉得多等一秒都是煎熬。
来到陈歆悦的门前，他直接输了密码推开门，看见落地窗前那缩成一团的小小的人，他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下了。
陈歆悦坐在落地窗前，手臂紧抱着弯曲的双腿，眼神空洞地盯着窗外。
韩牧屿关上门走过去，连鞋子都没来得及换。
走到她面前蹲下，这空洞的眼神和第一次在医院见到她时所看到的眼神一模一样。
陈歆悦眼睛很红，不知道是已经哭过还是一直在忍着。
韩牧屿温柔地哄着她：“小悦儿乖，我们去沙发上坐好不好？地上太凉了。”
陈歆悦纹丝不动，也没有回答。
韩牧屿虽然是询问她，但是她不回答他也不可能就让她一直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于是他站起来，弯下腰把她抱起来，走到沙发边放下，自己也坐在她旁边。
一手轻轻拦过她的头，看在他的肩膀上，然后用手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
“想哭就哭出来，有什么情绪不要憋着，憋着很难受。”
过了几分钟，韩牧屿感受到肩膀上传来了湿意，以及……陈歆悦低低的哭泣声。
眼泪一直掉，陈歆悦觉得自己很坚强的一个人，平时很少会哭，但是因为韩牧屿陪着她，他的几句安慰反倒让她觉得更委屈，一直强忍着的泪水再也忍不了了。
听到她终于哭出来韩牧屿反倒觉得她能够轻松点，她啊一直把自己伪装得很强大，总是把最好的一面给别人，不愿意露出真实情感。
她真的活得很累。
哭了一会儿陈歆悦的情绪慢慢平复，韩牧屿拿纸巾擦着她脸上的泪水。
此时陈歆悦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很嘶哑，还带着鼻音：“韩牧屿。”
“嗯，我在。”韩牧屿耐心地轻轻地擦着她脸上的泪水。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
韩牧屿顿了顿，捏紧了手机的纸巾。其实他觉得如果是让她痛苦的事，那不知道也罢。
“如果你愿意说，我很乐意听你讲。”
陈歆悦深呼吸平复了一下心情：“事情要从初中开始说起，初中的时候我是班长，成绩也好，每科的老师都很喜欢我，尤其是语数外这三门老师，平时她们会经常找我聊天，我们就像朋友一样。
一开始一切都很正常，到初二的时候多了物理这门课程，学习时间更紧张，各科老师都想在自己的这门学科多占一点时间。
因为数学老师是班主任，自然她占的时间就要多些。几位老师就因为时间分配不均衡，慢慢有了隔阂，而我，就是被夹在中间的那个人。
她们每个人都会给我说另外老师的坏话，可是她们已经忘了，我只是一个学生，只是一个孩子，却还要承受她们大人之间的纠纷。而且学习上的压力已经够大了，我很累，除了要承受学习上的压力，还要接受来自不同老师的苦水。
那学期我们班的成绩下滑了很多，那个暑假，学校来了一次“大换血”，除了政治和物理老师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他们两位老师没换，其他全都换了。
听到换老师我的第一反应是终于可以放松一点了。
初三开学，新来的老师们都很好，时间安排合理，每位老师关系都特别好。
新班主任依旧让我当班长，可是在开学两个月的样子，我发现自己情绪好像越来越不受控制，我当时没给我爸妈说，就自己去了医院，当时医生就说我已经是轻度抑郁症，让我平时开心点，不要总是考虑那么多。
确实那段时间我成绩也有下滑，于是我给新班主任写了一封信，想辞去在班上担任的所有职位，老师看了信以后找我去谈话，他说我辞去班长这个职位就可以了，毕竟班长很累，但是其他的还是继续担任着。我同意了。
初三我拼命地学习，全心投入学习，没有去管自己的身体，自己的情绪。我的身体正在慢慢变差，一开始只是食欲变差，偶尔会呕吐，睡眠方面一开始是入睡困难，到后来的浅眠，再到后来的完全失眠。
初中毕业后那个暑假，我很少出去玩，就待在家里，我妈只觉得我是平时太累了，在家里休息而已，她注意到了我的一些变化，但是她也没多想，因为她平时也没多少时间和我相处。
直到高一，在上期快期末的时候，我开始头晕头疼，吃什么吐什么，一天吐七八次都是常事。我妈带我去医院，开始住院，做这种各种检查，检查结果都是好的。
有一天我的主治医生来找我谈话，她说我心理年龄和我的实际年龄一点都不相符，说我太过早熟，和我交流的时候就像是在和一个和他们同龄的人在交流。
当时她就建议我妈妈给我转科室，转到心身医学科。我又做了很多相关的检查，最终检查结果就是重度焦虑，重度抑郁症。”
陈歆悦说着说着就哭了，然后又哭着继续说，“我爸也抽空回来过，我妈他俩都很自责，觉得平时陪我太少，对我的关注太少了。
其实我也有怪过他们，因为他们陪我的时间真的好少好少，但是我觉得又不怪他们，他们为了这个家操劳，为了我操劳，我整个人都是矛盾的。
检查结果出来后我住院整整一个月接受治疗，那一个月我不知道自己怎么过来的，我的身体原来越差，一个月内我说话的次数一双手都能数过来。
最终是我哭着求我爸妈带我回家，我真的不愿意，真的不想在医院了，我很讨厌。
回到家我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整个人可以用行尸走肉来形容。后来我爸妈要带我去其他医院反反复复住过几次院，但是都没什么好转。
我可能是平时都习惯了一个人，有他们陪着我我反而很不自在，就让他们都忙工作去，我自己一个人在家也可以。
他们肯定是不放心的，但是看我态度很强硬，害怕多说什么反倒弄得我不开心，最终他们妥协了。
但是那段他们每周都会抽空回来，我把总公司在S市，他每次回来都是坐飞机，来来去去很累，我妈在C大教书，同时也管理着分公司，从C市开车回来要几个小时。他们工作已经很累了，却还要因为我而少了很多休息时间，我心里很愧疚。
我就强迫自己必须振作起来，我尽量让自己在他们面前表现得很开心，每天闻着菜的味道都会吐，但是吐完也要逼着自己吃，吐了休息一会儿又吃。睡不好没精神，我就在什么时候有睡意就什么时候睡，慢慢地精神好多了。
我爸妈看我状态好多了也放心一些，回来的次数也变少了，我心里说不上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在家养了几个月我的状态也比之前好了很多，我一直把自己的病情当作一个秘密，我害怕别人知道了会把我当成异类，在学校吃药我不敢让别人看到药名，因为现在很多相关的药大家都有听过，我害怕他们看到了就会知道。
没想到最终还是这样了。”
韩牧屿一边耐心地听着她说，一边给她擦眼泪。
他认真听她说完所有，看着她的脸，满眼都是心疼。
韩牧屿看她没有要说下去意思，才缓缓开口，声音很低沉：“小悦儿，你要知道正是因为你太棒了，上天嫉妒你，才会让你吃这么多的苦。老师之间的矛盾与你无关却让你承受了这么多；叔叔阿姨他们忙工作没办法陪着你，现在有我了，我很遗憾没有早点出现在你的世界，但是又很庆幸上天将你送到了我身边，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不会让你只是一个人。”
听着韩牧屿的话陈歆悦的眼泪慢慢收起来，只剩下小小的抽泣声。
韩牧屿低头看着她毫无血色的嘴唇，有些发干：“你先靠在沙发上，我去给你烧开水，你哭久了要补充水分，嗓子也不舒服。”
陈歆悦抬起脑袋往沙发上的靠枕倒过去。
韩牧屿端着杯子从厨房走过来时，看到陈歆悦闭着眼睛靠在靠枕上，他以为她睡着了，结果才刚坐下放下杯子陈歆悦就睁开了眼睛。
韩牧屿扶着她坐好，热水冲了一些凉水，现在温度也正好合适。他用勺子一勺一勺地喂着她。
韩牧屿的嘴角微微勾起：真的很像一只小猫，好乖。
喝了一些陈歆悦就摇头不要了。
韩牧屿把杯子放回茶几上，转头看着她：“回房间去睡会儿吧。”
陈歆悦想了想，鬼使神差地张开了双手，眼睛盯着韩牧屿，“抱我进去。”
声音软软的。
韩牧屿轻笑出声：“好。”
韩牧屿是第一次进她的房间，虽然之前早上都叫她起床，但是自己都是敲门，在门外从来没进来过，这还是第一次。
他走到床边掀开被子，把陈歆悦放在了床的正中间，给她盖好被子，就直起身准备出去。
陈歆悦抓住他的手：“你陪着我，有你在我能睡得好点。”
韩牧屿点点头，坐在床边，用另一只手隔着被子轻轻地拍着哄她睡觉：“快睡吧，我陪着你。”
韩牧屿看着慢慢入睡的小姑娘，呼吸声很轻，胸口微微的起伏。
韩牧屿打量了一下她的房间，整体风格和自己那边就不太一样，她毕竟也是个小姑娘，房间内的各种装饰虽然多但不会显得杂乱。
一边的床头柜上放了一个花瓶，里面装了一束玫瑰花。
韩牧屿发现了，她好像很喜欢玫瑰花，餐桌上，卧室，客厅，这些地方放的花瓶里面都装的玫瑰花。
韩牧屿就在床边陪了陈歆悦半个多小时，看到她进入深睡状态才把那只被她握紧的手慢慢抽出来。
可能是今天心理和身体上都承受了太多，平时也没睡好，好不容易能睡得比较安心，要是放在平时，韩牧屿的这点细小动静也会让陈歆悦惊醒。
韩牧屿走出去，轻轻地关上了门。
靠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用食指和大拇指按压着太阳穴。
想起陈歆悦刚才说的那些话，他只是听都会觉得很难受，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他的小姑娘真的承受了太多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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