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幽幽的月光洒在古式房檐下的红色灯笼上，屋门被开了又合合了又开，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响彻了整个院子……
屋内，一产妇满头大汗的躺在床上，她的双手死死地抓住盖在身上的被角，两个老嬷嬷在床边为她接生。
当看到丫鬟端着一盆盆的血水往外运，又听见屋里的产妇痛苦的喊叫时，惹得门外的中年男子一直紧张的往里张望着。
中年男子留着长辫，身穿褐色长衫，手中拿着一把折扇，不停的扇着，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夜里极静……除了产妇的嚎叫声之外就只剩门前汪汪的狗叫声了。
“老爷！太太生了！生了！”
一个丫鬟从房内跑出来，跌跌撞撞的跑到中年男子跟前，她用手绢擦了擦手上的血水，颤抖着双唇，低着头道。
“是男是女？”男子貌似并不关心产妇的身体状况，只是着急的询问孩子是男是女。
“是个女娃儿～长的俊着嘞～”
那丫鬟低着头操着口音回答道。
中年男子眼中的光淡了下来，长吁了一口气后摆了摆手说：“好～女孩儿好～女孩儿好～”
那中年男子名叫齐寿，是齐家大宅的当家人，齐家世代在宫中做官，可是现如今，皇帝没了，清王朝都快塌了，街上的好多人都剪掉了长辫子，可齐寿不肯，齐家有规矩，剪辫子就等于违背祖宗，嫁入齐家的媳妇，必须是小脚，而且一辈子不能出齐宅，两年未有所出者，视为不孝，齐家当休之。
如今，齐寿的女儿出生，齐寿自知自己已有二子，所以此女的出生，并未使其将妻子休掉。
孩子的哭声清脆明亮，白白嫩嫩的皮肤，肉嘟嘟的小脸儿，齐寿将孩子抱到怀里，孩子竟然笑了，齐寿越看越喜，他出于态度，想要进屋去看看妻子却被一旁的产婆拦住。
“老爷忘了规矩了？您还是别进去的好，免得冲撞了您～”
齐寿迟疑了片刻，皱了皱眉，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女儿，欲言又止。
“不看了！让奶妈把小姐照顾好～别饿着。”
“是。”
齐寿背着手头也不回的走出院子……
齐家大宅的最深处，有一排低矮的茅屋，那是给低贱的下奴住的房屋，齐家的仆人也分个三六九等，嬷嬷，婆子，丫鬟算是正经入宅的仆役，而下奴，是买来的，他们世世代代皆是奴隶，没有翻身的机会，若是奴隶生了孩子，那孩子不论男女，到了十岁便要被头上插草贩卖给他人……
一股浓浓的血腥气从茅屋里传来，伴随着阵阵急促的喘息声，一名身穿布麻衣的男子从屋内走出来，他拿着水桶浇在门口，那水臭的出奇，像是泔水的味道。泼完水后，他又将厚重的破被用麻绳挂在门口，貌似想要遮掩住这血腥气。
屋里面的女子与刚才的产妇不同，她身穿满是补丁衣裤，发丝伴着汗水紧紧贴在脸颊上，她神情扭曲着，不停的咬着嘴唇。她不敢出声，因为她知道，今天齐家的太太也生产，若是让人知道，齐家的当家人的孩子与宅内的下奴同一日出生，怕是会认为不吉利。到时候怕自己的孩子就要因此断了性命。
“大栓！你干嘛呢！”
一个声音从土墙后面传来，一个带着灰帽子的男人从土墙后猫着腰走出来。
“太太生啦！是个女娃～你女人～咋样儿嘞？”那人压低了声音问着。
“啊呀～在屋里，自己生嘞～还没出来。”
叫大栓的丈夫搓着手，露着满口的黄牙，喷着唾沫星子，毫不在乎的回答。
“没事，生的时间长，一定是个男娃～到时候你们家就有后啦。”
“放屁～男娃女娃都一样，不管生下啥！就是齐家的人嘞，就一辈子低声下气的当齐家的一条狗～这就是命！”
大栓吐了口唾沫，嫌弃的说道，虽然声音压的很低，但也可以听出他言语中的不满。
过了好一会儿，屋里没声儿了，大栓推门进去，看见躺在地上的妻子，妻子怀中抱着个满身是血的婴儿。
“生嘞……”
“嗯～是个女娃……”
妻子虚弱的回答着。
大栓听罢，背过身去说：“自己把娃儿裹好，我天亮来给你送汤，别让她哭……”
大栓关门出去，女人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在这里，不会有人为她接生，而身为男人的丈夫，更不会帮她。
她撑着身子，将女儿用外套裹起来，抱到胸前，为她喝第一口奶。孩子很乖，不哭也不闹，她们母女就这样过了一夜。
第二天大栓并没有为女人送汤，女人没办法，只能自己拖着刚生产过的身子，到井边打水，一罐凉水下肚，女人难受极了，她捂着肚子，喘着粗气。她挪回了屋里，屋里没有吃的，她的奶水不足，就将房中的干草抓来吃，几个老嬷嬷从窗边经过，看她可怜就往里面扔了几个发馊了的烧饼，女人见状忙看向孩子，好在孩子被木箱挡着，屋外的两个人没看见。
她确认女儿安全后，跌跌撞撞的跑过去，拾起地上的烧饼，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女人就这样浑浑噩噩的度过了三个月，这三个月期间，丈夫怕麻烦早已和她们断了联系。
直到有一日的清晨……
“阿花！干什么呢！快去把太太廊前的地擦了，再去井里挑两桶水！”
老嬷嬷无情的吩咐着。
“是。”
女人的脚上带着脚镣，跌跌撞撞走过去，自从她生了孩子，每天的活比平日里增了一倍。
从孩子出生到现在，女人没有一日是歇着的，那天，她挑完水回到房子里再也坚持不住了，她太累了。
大栓得了几个赏钱，向管家讨了点儿酒后，准备回去。到了房中发现妻子抱着孩子躺在地上。
“诶！又睡了～起来，俺回来了！起来！”
大栓嘴里咬着狗尾巴草，用沾满泥土的脚踹了踹地上的妻子。可不论大栓如何踹，女人就是没有任何反应。他慌了，俯身碰了碰女人的鼻息，已经没气儿了，身子也凉了。
大栓坐在地上，一口闷了手中的酒。喝完后他抱起女儿朝后门走去。
快到后门时，他猛地被人拦住了。
“栓子，你干嘛去？”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仆人走过来。
“孩儿她娘没了，俺管不了这娃，后门有口枯井，我把她扔里面，随她娘去了得了。”
大栓说这话时轻松的很，一点儿伤心样儿都没有。
“混账东西！那咋能扔！亏你还是孩子的亲爹！”
“咋不能，反正她和老爷家的闺女一天生！要是被人发现了，那也得没！”
大栓边说边往外走，却还是被那老仆人拦下来。
“把孩子给我，你别管了！从今天开始我养她，她就是我亲孙女，我昨晚刚得的孙女！”
老仆人夺过婴儿，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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