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白日短，才将将晚上七点多，天就黑成了墨色，入夜的白龙寺景区人迹寥寥，夜色浓郁，只有前广场亮着几座路灯，间或有保安巡逻时的手电灯光在黑夜里绕来绕去。
寺庙后的半山腰上，一座护林员废弃的小土房里，神算蒋点着红烛坐在土炕上，打开一罐500ml装的精酿啤酒，拉环一拉开，啤酒就咕嘟咕嘟冒出酒沫子，神算蒋赶忙用嘴把酒沫嘬净。
可不敢浪费，啤酒不是天天都能喝到，天气热的时候景区游客多，溜达一圈，三不五时能捡到几罐，眼下冬天，没人出来野餐也就没人落啤酒。这一罐还是他前几天从一醉酒游客手里骗来的。
一口啤酒下肚，神算蒋已显醉态，双颊漂起两坨酡红。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嘿。”
“砰砰砰！”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神算蒋的诗性。
“里面是神算蒋先生吗？请你去家里占个卦。”
“嗝，老子不......”刚要拒绝，今日那女孩吃红薯的身影映入了脑海。
烤红薯好像挺好吃的，得用钱买吧。
神算蒋拿一张纸揉成团塞住剩下的啤酒，答应了这笔送上门的买卖。
只是他前脚答应，后脚就后悔了。
敲门的是两个染黄毛的半大小子，大冬天不知道抽什么疯，骑着摩托车来接人，带着神算蒋体验了差不多一小时的冬日摩旅。
待到目的地，那俩小子缩着脖子目光灼灼，还精神抖擞的，神算蒋就被要了老命了，算命幡被寒风吹得张了角，黑胡子冻成了白胡子，黑眼镜冻成了水晶眼镜，冻的连抖都不抖不动，一进门啪叽跪坐在顾客家玄关地上，尊严全失，哪还有白天的职业神秘感。
一个梳着黑长直，身穿粉色毛绒睡衣，皮肤白皙吊梢眼的，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女孩，面朝玄关坐在客厅正中的一把椅子上，语气恳切的问神算蒋。
“老先生，找你来没别的事，你把今天那女的跟你算的什么卦讲给我听听。”
空调暖风吹在神算蒋头顶，乍冷乍热的经受一番，神算蒋感到浑身像戳了几万根小针，又麻又痛。
“哪个女的？小姑娘，你家大人没跟你讲过什么是礼貌吗？”小屁孩不懂礼数，连杯茶都不知道准备。
女孩的吊梢眼吊起来了：“什么意思，都叫你老先生了，还不够礼貌？”
神算蒋舔舔嘴角的冰碴，暗自感叹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
女孩瞪他一眼说：“就你叫她大胆往前走的那个。”
“啊，那个姑娘，成，这个数，我告诉你。”
神算蒋伸出一个巴掌朝女孩晃晃，他问过卖烤红薯那女的，一个烤红薯差不多五块钱。
“行，说吧。”
“她问她能考上什么大学。”
“就这？”
“就这。”
“那你怎么跟她说的。”
女孩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满心好奇全写在脸上了。
“小姑娘，这我可不能泄露。”
“那她没问问感情问题？”
“没有。”
空气安静了几分钟。
“哎，算了，你走吧。”将五张红票子甩在神算蒋身前，女孩转身进了卧室。
“这么多。”神算蒋嗫嚅着将钱塞进兜里。
送走神算蒋，两个女孩从卧室里走了出来，一个是刚刚问话的吊梢眼，另一个剪着童花头，鼻子翘棱棱的，穿着身黑色小西装，嘴巴抹的红艳艳的，乍看去像香港功夫片里干练的女打手。
“刘岩，不是我多嘴昂，刘老师好像挺花心的，真不值得你这么上心。”
童花头正是刘岩，吊梢眼是她同班一女孩，叫董文菲，这俩姑娘都看不惯备受老师吹捧的方玲。
“你懂什么，我喜欢他，喜欢一个人为他做什么都值得。”
刘岩咬着下嘴唇，她早就看出来刘老师对方玲和对别的女生不一样，果不其然，他俩关系都好到私下结伴出游的程度了，若不是今天大熊他们摩旅队路过白龙寺正好遇见，这俩人的事不知道还会瞒大家多久。
那个方玲，早知她还有这些花花肠子，那天就该狠下心撞死她。
神算蒋缩回贴在门上的耳朵，转身摇摇晃晃走向公交车站。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没有表带的手表盘看时间，算他运气好，这会儿是晚上8点50，10分钟后还有一班回景区的公交。
一个女花子抱着个两三岁的小花子从公交车站走过，走到他身边时嘻嘻笑着跟他打招呼：“嘿，同行。”
神算蒋本不想理会她，一转头看到小花子在冬日冷风中挥动着冻得通红的小手，想抓随风飘起的枯叶，这情景，很难不叫人动容，于是他叫住了女花子。
“哎，你等等。”
神算蒋掏出刚赚来的五百块钱，数了四百递给女花子，想了想，又叫女花子再等等他，他快步跑到车站旁的便利店，跟店员商量想换个零钱，店员不答应，不得已，神算蒋拿了一罐五块钱的啤酒。
留下五块买红薯的，剩余九十全塞进女花子手里，语重心长的嘱咐道：“买件厚衣服给孩子穿吧，对这孩子好点，以后他会带给你福报。”
女花子接过钱，对神算蒋连连鞠躬道谢，谢了几下像是怕他反悔，抱着小花子赶紧溜了。
而等公交车开到眼前，神算蒋才发觉自己的失误，坐车得花两块钱，他没这个余钱，于是从怀里掏出啤酒讪笑着跟司机打商量：“要不就用这个抵了，一瓶五块呢。”
司机一言不发关上车门绝尘而去，将神算蒋的笑脸淹没在滚滚尾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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