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
不知怎地，走着走着，想起桃花源记。
一行三人穿过长长地幽暗的隧道，继续往前，走了许久才见前方微光，似火把燃烧的光亮。再走一段路，果见火把燃烧。插在石壁的两方，将隧道照亮。越往前走火把越多，灯火越通明，走到一块见方的地段时，方寸之地摆了许多沙发，沙发上坐着许多人。
这些人见我们进来，抬头打量，后又收回眼神。领路人一路往前，将我们带往更深的地方。
又走了一段灯火通明的隧道，下台阶，走入一个圆形的场地，这圆里依然摆着许多沙发，坐着许多人。穿过这圆，再下台阶，才是别有洞天。
山石渐嶙峋，草木不凋，四季花开。烟雾缭绕，亭台水榭，佳人在候。
领路人把我们带到这里，停下，和李白点了点头，离去。
几位女士有坐有站，倚在亭边，靠在栏上，斜卧山石，逗弄游鱼。山水相间，人间仙境。——若这是青天白日下，这可算得人间盛景。
但这是地下，于是无端多了几分诡异。她又怎么来到这里?
李白四下看了看，摇头。
线索断了。
几位美人因人闯入，纷纷回头，除了斜卧山石那一位。
我朝着斜卧山石，醉眠芍药的那位女士走去，拨开她脸上的花，果然是她。接了一捧冷水朝她泼去，将她泼醒。
她睁开眼，短暂地迷茫后恢复清明，看看四周，一脸茫然，“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捂住她的嘴，附耳，“别说话，一会儿看准机会溜出去，记住，不要跑，大大方方走出去，门外面有个眉心有痣的男人，跟他走，他会带你去安全的地方。”，她点头，我将手放开，与她走入一块巨石背后，迅速将衣服互换，将她推出去。
我施施然坐在水边，当水挽发。李白走过来，手微动，斜斜挽个发髻，插入一只钗固定，掐了掐我的腮，人为制造出红晕。
“好了，四大美人，齐活。我倒要看看，谁这么有脑子，弄出这一窝盘丝洞来。”
那个女孩已经走出去，想必，不一会儿就能安全回家。
朗朗乾坤，竟有如此鬼魅。
三位美人恍若未见到这一幕，其中一人从亭中走下，走到我们身旁。一步一摇，宛若画中仙走来。富丽堂皇，一笑生百媚。
“你这个样子，不像貂蝉，倒像饿瘦的飞燕，一阵风就能吹上天似的。”，“你把她换走，你就得顶上，今晚都是贵客，怠慢不得。”。
“您还兼职?”
“这里的每个人都身兼数职。”，“我是玉环，那是昭君，那是西施，你是貂蝉。”她挨个介绍，最后指着我，“至于你的朋友，算作合德吧？”她围着李白走了一圈，满意的点点头。“里面有一位，也像你这样。可惜，你不是她。”。
“可惜什么?谁想成为我，还成为不了呢。”，李白扯过她的扇子，滑开，抬起她的下巴，“那姑娘你弄进来的?”。
“她自愿。”
“怎么个自愿法？”，李白围着她走一圈，一边打量她，一边飞速拔下她头上的某样东西。扔给我，我接住，手抚发，藏进头发里。
“你是不是在这儿待得太久了，活成古代人了，现在是新时代，法治社会。”，“你知道外面是什么天嘛?蓝天，你多久没有出去了?”。
“十年。”
李白把扇子扔给她，“出去看看吧，世界很大。”。
“里面是什么人?”
她没说话，李白往山石上坐，二郎腿翘起，拿过石桌上的酒，闻，“会享受，”，说完仰头喝下。
“你不会想在这里待一辈子吧，只要想出去，总能出去。”，她拿着酒杯，扫过另外两人，“你们呢?”，“也想待在这里一辈子?我看你两也刚来不久。”。
“从哪里看出来?”西施从栏上起身，将鱼食全洒进水里。
“郁郁寡欢，踌躇不得志，显然还没有接受。”，“你看她，如鱼得水，心安理得。”，她指着杨玉环，“是她将你带进来的?”。
“差不多。”
“什么方式?”
西施一笑，立时两行清泪。
李白转问昭君，“是什么让你选择不出塞反入谷?钱吗？恐怕不是。”，她饮尽杯中酒，将酒杯扔入水中。
“该醒醒了。”
“时代变了。人不为自己活，活不下去。”
西施跌在一边，头上的金步摇，缓缓落下。
我捡起她的步摇，扔进水里，她只抓到空气，“还有多少像你们这样的人?”，她摇头，“我不知道，我来的时候，就这几人，每天有人守着，也出不去。”。
“你们住在哪里？”
她仰头，望着头顶。我随她看去，头顶几条白绫横挂。
“睡上面?”我不敢相信。
“睡白绫。”
“你们的功夫了得，外面随便报个舞蹈老师，要被舞蹈机构抢破头。”，李白仰头看着白绫，冷笑，“不过，先得从这儿出去。”，“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们出不去，那几个人，打死就是。”。
“出去也没地方去。”
昭君站起，走到亭边，斜靠着庭，拿过靠立的琵琶，轻轻拨动。
“她的老公把她送进来的。”
李白点头，“该死。”，“你呢？你是你的范蠡送进来的?”。西施低头，一身青碧更衬一截脖颈雪白，不胜凉风。
“啧啧，看来，只有玉环执迷不误，乐在其中。”，“要是离开这里，你可怎么办?”。
“不怎么办。”玉环伸手捞出西施的步摇，戴在自己头上。“这可是黄金打造的。”。
“有什么用?你又出不去。难不成还天天挂梁上，挂一辈子?”，“再过几年，你想挂也挂不上了。”。
“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李白往紧闭着的门看去，门若悬铁，丝毫不动，“阿岚，你猜机关在外面，还是在里面。”。
“外面有，里面也有。”，“玉环，你说是吧。”。
玉环将头扭开，“你们找不到”，“找到了又能怎样？里面的人，你们开罪不起。”。
“哦，是吗？还有我开罪不起的人，那我要见识见识。”她把门看了个遍，顺着门看过来，停在亭子中央。
“玉环，很久以前，我见过你。”
“可我没有见过你。如果见过，我一定记得。”玉环将脸一别，靠着柱子坐下，拿出一把鱼食，投喂鱼。
“我是李白。”，“被你轻视的李白，还记得你带头孤立我的事吗?多谢你，让我不那么合群。”。
“我不认识你。”
“我也希望不认识你。”她走向她，走入亭子，朝她逼近，一把抓住她的手，往她裙摆遮住的地方按去。“那时候，我很恨你，但现在，我连看你一眼都多余。”，她死死按住她，玉环挣扎，敌不过她的气力，“省省吧你，天天待在这里，你都快成废人了。”，将她的手使劲按下去，一个五指的机关慢慢往下，将她的手装进去。
那扇门，缓缓往上升。直到门完全升起，李白才放开她，“谢了，李茵。”。
我和李白走入门中，门里一片粉红，帘帐无数。“这倒真是温柔乡。没想到天外有天。”。
帘帐中端坐许多美人，比之外面四美，更俱风情。只是面色麻木，活像无生气的玩偶。
“这个城市的美人，都在这儿了吧。”。
“差不多。可能，不止这个城市。”，穿过一片帘帐，后面又是一片帘帐。
与入口相比，这片帘帐背后的美人，颇俱异域风情，个个端庄雅座，比前面的要有生气。有的朝我们望来，好奇地拨开帘帐。
前面没路了，又是门。
我看着一位探出头的女子，微笑，她掀开帘帐走来，在门的最底下，边缘处三步的距离，用脚踩下去。门朝两边打开。
门里奇花异草，繁茂如春。
“阿岚，你觉得她们的空气从哪里来?”
“楼顶。”
楼顶离地面有七、八米左右高，高高的楼顶上，竟是天窗。
“你猜，有没有人爬上去过?”
“没有。”丧失自我的人，爬不了那么高，衣食无忧，穿金戴银，更爬不动了。
“如果把这个换成阳光下，你愿不愿意?”
“没有如果，这些永远不会在阳光下，这些，不该存在。”
走过一片假山花石，走入一片园林模样的园中，月门之中，花草更繁。
“不得不说，巧夺天工。在地下建这么大地宫，要废许久吧？”，“阿岚，你猜，我们的顶上是哪儿?”。
“西风。”，我和她不约而同。
“这么大的工程，少说也得几百个工人没日没夜的赶工几十年，才能成。”。
“也许，这里也不是他的，不过，现在是。”，“所以，一会儿，你要怎么办？”。
“凉拌。”
她率先走上桥，走入一群古建筑群中。
“应该也没有太久的时间，这柱子，还有木气。”，她摸着柱子，摸了，将手细闻。
“空气没有地面好，氧化慢吧！”。
“但愿如此。这次，阿岚，你来找机关。”
“不用吧。”，“有人来迎接我们了。”。
门从里面打开，两列女侍排在两边，垂着头，盯着脚尖。
“也许打从我们走进这个地方，就被人监视着。”
“那可太有意思了。”
一个人引领我们往前，一群女侍跟在后面。
“感觉怎么样?”我将挽好的发髻拆下，丢入路过的池中。
“不舒服，极其不舒服。像穿越到古代，格格不入。”
穿过池塘，走上亭台，又开了一扇门。
身后跟着的人更多了。
“我想把身上的衣服脱了。”
“你把皮撕了吧！让你不舒服的，不是衣服。”
我看着拖在地上的裙摆，将罩衫脱下，扔在路过的石桌上，“这样舒服一点了。”。
她摇头，“受不了。”。
走到一群房前，人终于停下，转弯，往另一处拱门背后走。
“这已经不是西风的范围了。”
“习惯就好。见着他的“府邸”，那才是“大有可观”。”
“那我可得见见。”
行到一处院中，终于停下，人群散去，留下我和李白。
前方有人说话。顺着声音走去，一群男女坐在园中。
“没想到吧?”
“没想到。”
每个男人身旁都有一位女士作陪，每位女士，俱是国色天香。
楚舒最先看见我们，却低下头。“小白，你猜她在想什么?”。
“鬼知道。她又赢了一局吧。”
“不可思议，你居然认输。”
“谁说我认输。”
她随手取下照明用的夜明珠，拿在手里把玩，“这一局，毫无赢得意义，恶心人。”。
“那你留下还是走?”
“你呢?”
“我留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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