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压迫久了，人们反而以为不死便是最大的恩惠。
“小二，结账!”
”好嘞!二位少侠慢走。欢迎再次光临惠顾本小店!”脸庞削瘦的男子一脸讨好的说道。
蒋蓁与介息结过账后走出客栈，看着来来往往的男女老少，都在为生活奔波劳碌，初春的天气还透着寒意，蒋蓁不禁打了个喷嚏。
“师妹!你没事吧？昨夜可是未休息好，这春寒料峭，你当心染了风寒。”
“我只是被柳絮弄痒了鼻子罢了，你我在山上习武多年，身体强健，怎会轻易染了风寒？”
“说的也是，齐云山的天气倒是比这要恶劣的多了。”
只听路上传来凄惨的求饶声，百姓纷纷将那声音的源头围绕了起来。
“求官爷饶我孙儿一命吧，求求您了!我愿意后半辈子做牛做马效忠您!求求您了!”只见一蹒跚老妪跪在地上，向马车中的人求着情。
“你一个七旬老妇给我做牛做马也是毫无用处，我还要白白养活你后半生，这种赔本的生意我向来不做。”马车中的男子语气冷淡，视人命如草芥。
“你这劣孙今日冲撞了我家老爷，我家老爷今日心情甚好，你这孙儿看着也是聪敏伶俐，不如就做我们小少爷的书童吧。”马车前的管家笑眯眯说道。这做书童虽要不了这幼子性命，可入了奴籍，就一辈子都是主家的人，只要主家不开恩，自己的命自己也做不了主，身份低贱，终生只能效劳于主家，这孩子生于农家，或许还可凭借自己后天的辛勤努力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可这入了奴籍，功名利禄便与其再无瓜葛。要说这老爷和一个小孩又能有什么恩怨过节？只不过是今天气不顺了，或是什么事情没有谈妥，亦或是今天的天气不好，总之这些上位者想做什么便就做什么，从不会考虑别人的死活。
“奶奶，不要，我不要去做书童!”这小孩子手脚并用的挣扎。
“岂有此理，这般强取豪夺，还有没有天理了！简直是罔顾王法!”介息说着便向前要去拦下那些家丁。
“师兄，还记得下山前师父的嘱托吗？切勿莽撞行事!”蒋蓁紧紧地拽住了他。
“可这事你我若是不管，这孩子必定落入这奸佞手中，见死不救，阿蓁，这不是你的性子啊！这还是你吗？”
“师兄，当今圣上不理朝政，贪官污吏盛行，今日这种事怕是已经司空见惯，你看看这周遭百姓，他们谁又有余力去管别人的事？一家人辛辛苦苦种田赚的碎银甚至不够一家人一年的开销，开店的小贩每日都要想尽办法去吸引客人，满脸堆笑。你我就算今日救下这孩子，可明日说不准还会有下一个，各种各样的强取豪夺，只是治标不治本罢了!”蒋蓁劝道。
介息用力挣脱了蒋蓁，向后奋力跑开了，直到看不见踪迹，蒋蓁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刚下山一切还都不熟悉，还是不要惹是生非的好，看师兄的样子，应该是跑去河边了，以前一遇到不顺心的事，他就回去河边洗把脸，就算冬天河面结了冰，他也要把冰给凿开，很是执拗。蒋蓁内心也有对这孩子的内疚，内疚自己为什么没有本事去救他，和十年前一样，自己还是什么都做不了吗？
“谢老爷恩典!谢老爷不杀之恩!”老妪老泪纵横地说道，无奈将其孙儿送上马车，心中却是舒了一口气。
“今日这孩子运气可真是不错，上次这陈县令被冲撞，那人可是直接被乱棍打死!”
“是啊是啊，还好这回是个孩子，不过当书童好歹也是保住了一条命啊！”
两个妇人在一起窃窃私语，看见蒋蓁在用冷淡的目光盯着她们后，讪讪地一起提着菜篮走开了。
周遭百姓议论纷纷，马车渐行渐远，蒋蓁忽然心里莫名很不是滋味，走上前去，“阿婆，这是一些碎银，您收好，您孙儿会安然无恙的，他去当书童，还能多念好多书呢！”蒋蓁强颜欢笑着劝慰道。
“小姑娘，你不用安慰我这个老婆子了，今日这孩子不死，便是他的福分了。”老妪面容干枯，笑起来脸上的皮肤好像树皮一般崎岖。
大厦将倾，蝼蚁又怎能偷生？不过是蚍蜉撼树罢了。
“我要走了，小姑娘，这碎银你还是自己拿着吧，我也不知还能活多久了，这孩子的父母本就都已过世，我孙儿又被带走做了书童，我在这世上更是无牵无挂了。”老妪步履蹒跚向西走去。
蒋蓁连忙走到最近的河边，介息果然在地上坐着。
“师兄，对不起。”
“师妹，刚才路过一家茶楼，看着不错，我们去瞧瞧？”介息佯装轻松的样子笑道。
“也好，不过我们的盘缠可要省着点用。”蒋蓁戏谑一笑说道。
“放心吧，有你师兄在还能饿着你？走走走，去品茶听书!”介息拽着蒋蓁大步向品春楼走去。蒋蓁看着师兄强颜欢笑的样子，内心更加愧疚。
“二位客官请上座，要吃点什么喝点什么？您尽管吩咐。”
“一碟瓜子，一壶茶水，再来一……”
“咳咳咳”蒋蓁暗示他要省钱。
“好了好了就这些吧。”介息尴尬挥手。
“二位客官请稍候片刻，我这就给您二位去取来，”小二心想，这也太寒酸了点吧，若日日来的客人都像这二位一般，这品春楼怕是不到月余就要倒闭了，不禁大大地翻了一个白眼。
“师妹啊，这才下山第三天就到如此地步了吗？”介息苦笑道。
“咳咳，长远之计，何况你我二人下山也不是为了品茶听书是吧…”蒋蓁讪讪道。
“哎，师妹你日后一定是勤俭持家的好妻子!”介息打趣道。
“师兄!等日后回山，我定提醒师父多罚你几遍道德经。然后再在沧水之中苦练月余功法？”
“算你狠！”
蒋蓁看着师兄好似放下了刚才的事情，不禁有些放心了。
“二位的瓜子和茶水来嘞！请二位客官慢用!”
“劳烦小二哥了。”蒋蓁一脸严肃地谢道。
“不麻烦，不麻烦，就一碟瓜子着实是不麻烦。”小二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蒋蓁。
“我说师妹啊，你管这店小二都要叫一声哥，我真是佩服你佩服的五体投地啊!”介息无奈地笑道。
“应该的，应该的。”蒋蓁忙应道。
“你说你好好一个姑娘，怎么就是有点缺心眼儿呢？”
“介息!等回山我……”
“好好好，我怕了你还不成，我缺心眼成了吧？”介息连忙双手抱拳求饶。
说书人正在声情并茂地讲述着奇闻异事，茶楼中的宾客都津津有味的听其——侃大山，蒋蓁转头看介息听的正入迷，自己又想起那老妇，乱世之中，几人能够独善其身，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还是要尽快向前赶路，到了岘山或许会有办法解决。
“小二，结账。”介息喊道。
“一碟瓜子，一壶茶，一共三十两银子。”
“什么!？三十两银子？你们这是什么黑店？”介息喊道。
“客官您有所不知，这葵花籽乃是孕育于上好的黑壤之中，阳光雨露充足灌溉，历时五个月方可长成，而这茶，乃是上好的毛尖，至于制作流程，自然是比那瓜子还要繁杂上许多！”小二洋洋得意的解释道。
蒋蓁现在真想从这二楼一跃而出，现在的场面简直让蒋蓁无地自容，转眼看向介息，他却摇摇头抬眼小声说道：“我哪里知道这山下物价竟如此之高.....”
“小二哥，可否行个方便？今日身上实在是没带这么多银两，等改日.....”介息尴尬解释道。
“别叫我小二哥，我可受不住，您二位还是快点结了这账吧。”
“小二，我来替这二位买单。”一个温润男声缓缓地说道。
“好嘞，您二位走好不送诶。”
“不知阁下尊姓大名？在下介息，这是家妹蒋蓁。”
“在下姜筠，我看二位似是习武之人，我这身边正好少两个近卫，不知二位可愿帮了我这个忙？”青衣男子笑道。
诸尹一脸黑线，心想自己明明以一敌百……
“不知姜公子你这是要往哪里去？”介息问道。
“岘山。”
“我兄妹二人恰好与公子同路，愿为公子效犬马之劳。”介息立刻说道。
“不过，姜公子，可是包吃包住啊？”介息试着问道。
蒋蓁嘴角微抽，心想师兄这得寸进尺的功力倒是日益见长。
“这是自然，除此之外，每月还有二两银子贴补，您二位可还满意？”姜筠笑道。
“成交!”介息急忙应道。
“诸尹，备马，即刻准备前行。”姜筠转身走出茶楼。
“是，公子。”这一身黑色劲装的近卫果断说道，“二位请速速收拾好，我们即刻启程。”
“好好好，等我打包一下剩下的瓜子，这么贵的东西，可别浪费了！”
“还要烦请诸兄先行去护卫公子，我们兄妹二人随后就到。”蒋蓁急忙抱拳道。
“二位还请快些，公子可是个急性子。”诸尹转身走出茶楼。
蒋蓁心想，这银子还真是个宁可多不能少的东西，日后一定多攒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阿蓁，想什么呢你？拿好包袱，准备出发了。”介息匆匆忙忙道。
“我这就来了。”蒋蓁拿起入云剑，向门外踱步而去，心想，这一路上不知还有多少艰难险阻……
姜筠的马车已在门外候着，蒋蓁心里不知怎么，总有一点不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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