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层层叠叠发黄的秋树，段玉儿看到几个人影匆匆而过，消失在掩映的树木中。
段玉儿只看到蓝灰色的衣袍下摆。
那是宫中低等太监的服饰。
穿过树丛，往前冲出两步，段玉儿便站在鹅卵石铺成的圆形空地上。
那几个太监，走得太快，她没追上。
追上来的甜糕，朝太监跑去的方向，汪汪叫了几声，停在段玉儿脚边。
那清脆的啪啪声到底是什么呢？段玉儿歪着脑袋，怎么也想不明白。
她挠挠头，转身要往回走。
回头，就见地上颓然坐着一个人。
如此幽静的地方，竟突然冒出一个人！她吓得跳起来，身上的肥肉跟着颤抖。
那人也穿着低等太监的衣服，浑身上下湿哒哒的。旁边歪着一只水桶，还有水瓢。
貌似是给花卉浇水的太监。
那人低着头，看不清模样。
“你是谁？你怎么坐在地上？”段玉儿大着眼睛问，看到此人如此狼狈，不免生出几分担心来，“你的衣服都湿了，要不要去换一下？不然会生病哦！”
那人似乎这才听到声音，缓缓抬起头。
看到那人的脸，段玉儿吃惊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对方的脸上满是鲜红的巴掌印。不知有多少巴掌叠加在一起，使得他整张脸血红一片。
那人的嘴角挂着血，身前是斑驳的血迹，连耳朵也淌出了血水。
眼睛清澈，身形瘦削，一看就是少年人。
段玉儿养在深闺，哪见过如此惨烈的场面？
吓得一时说不出话。
似乎知道自己的模样吓人，那人低下头，呼哧呼哧喘气。
看到对方难受的样子，段玉儿有些不忍心。
“你怎么样？”她大着胆子一步步靠近少年。
最后在少年面前蹲下来。
“我替你叫太医吧？”段玉儿担忧道。
少年重新抬起头，看到一张浑圆的脸，点缀着圆圆的眼睛，圆嘟嘟的嘴。两条眉毛拧在一起，关切又担心。
少年忙垂下眼，朝她摇头。她哪有钱叫太医，何况以他的身份太医也不肯来。
“你赶紧走，免得惹麻烦。”他嘴里含着血水，说话浑浑不清。
段玉儿勉强听懂了她的话。
“没关系，我不怕麻烦。这样吧！你不看太医，就告诉我你住哪儿，我让人给你送药。不然伤口会烂，会更疼的。”段玉儿眼中满是真诚。
“你走！”少年开口，口中血水滴答。
段玉儿眼疾手快，从腰间摘下自己的手绢，按在她嘴上。
“你告诉我，你住哪儿？”她不依不饶，语气不容置喙。
少年接过手绢，眼中已然亮晶晶，充盈着水汽。
她实在拗不过眼前的胖丫头。
“监栏院。”他含糊道。
“监栏院。”段玉儿喃喃复述一遍，似乎思考是否听过这个地方。不过，她没成功。
“你叫什么名字？”她马上换了个问题。
“周……”少年一个字出口，突然停下来，似乎下意识不想说。
“小周周啊！我记住了。”不待少年说完，段玉儿便插嘴了。
发现自己能帮助别人，突然生出自己像陆遥一样能干的想法。她的心情顿时开朗了。
她在自己身上都摸西摸，似乎从背后摸出什么东西，握在馒头一样的拳头中。
“这个给你。”她道，带着几分不舍，“这是我最后一块糖了。想着，万一我要死了，一定要先把它吃掉。这样死都是甜的。”
世上竟然有如此爱吃甜的人。
看着小小年纪的少女，说着生死大事，忧心忡忡的，只为一颗糖。
少年的嘴角露出笑意。旋即，他痛得按住了要裂开的嘴角。
段玉儿见对方还会笑，知道对方肯定想开了。她把糖塞近小周周手里，也呵呵笑。
帮助别人的感觉真好啊！
正在这时，甜糕朝着一条小道汪汪叫起来。
那条小道，正是通往凉亭的那条。
似乎那边有人。
甜糕短腿一顿，貌似明白了什么。它摇着尾巴，百米冲刺似的朝小道奔去。
甜糕平时可乖了，怎么突然变得这般兴奋？不会又发现了哪个宫女养的小兔子了吧？
“哎！甜糕。”段玉儿慌了，甜糕咬死了好几只兔子。
她顾不上地上的小周周，匆匆说了声，再见，便吨吨吨地消失在小道上。
小周周看着空无一人的小路，之前神似一只大白兔的少女，似乎从未出现过。仿佛他一个人做了一个美梦。
直到手里的糖扎进眼帘，他才意识到，刚才发生的都是真的。
皇宫中并非人人都像章怀一样狠毒，起码还有一只善良的大白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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