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令下，流水般的精致菜肴便络绎不绝地端进花厅。
在奶白色汤汁中沸腾的整鸡装在古朴的砂锅中，裹着肉糜和蔬菜的淡黄色薄饼叠成小山丘，，炸成金黄色的鸭块安眠在脆生生的青菜中，上面撒着一层细细的花椒盐，勾着浓重赤红色酱汁的草鱼在光线下微微透明，和着呛香味的青椒腌制的油浸菌菇……
大家净手后各自入席，席间觥筹交错，气氛很是热闹，阿娘也很少如此开心。
因为知晓阿函要来，我还提前安排厨房做了绿茶甜饼，煎的两面焦黄撒上一层芝麻。这孩子也不像在凉州时语出惊人了，现在很是腼腆安静。看着他吃的香甜，我又吩咐厨房给他做点其他的小点心，到时候让他带走，
魏已弦发现了我的小动作，低声向我道谢。阿沅很是眼尖，“你们两个背着我聊什么呢？”
呼延夫人看见了这边的动静，笑道，
“他们年轻人有我们在，太拘束了。”
阿娘领会到意思，便以还要礼佛为由，与呼延夫人离去。
阿沅戳了戳我，“我们要不玩点什么？正好我们人也多。”
魏已弦连忙起身回复，“君子不耽于玩乐，我就不参与了。”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黑心狐狸装够了没有？差不多可以了吧，刚才阿娘在我没戳穿你，现在还在我面前装……”
“就玩射覆，走走走。”阿沅直接拽着袖子将魏已弦拖出花厅，顺便扭头嘱咐我，
“你把阿函带上，让临玉把点心端到院子里，我先把这位请过去。”
阿沅姐姐是真的不客气，再说，那是请吗……我假装没有看见魏已弦求救的眼神，牵着阿函跟在后面。
“伽若先开始，你是主家。”
我点了点头，在帷幕后吩咐临玉取出自己的正名印章，藏在阿爹送我的金制球形五彩香毬中。
“谁先来？”
我看了眼跃跃欲试的阿沅，“要不你来？”
趁着阿沅苦思冥想的时候，我悄悄告诉魏已弦，
“阿沅姐姐从来没有猜中过，我怕你猜中后她就没得玩了……”
“我都听见啦！”她站在桌子前，转头恼红了脸。
阿沅纠结地绕着香毬来回转圈，然后小心翼翼地说道，“是扇坠？”
我刚想开口，她立马纠正道，“不对不对，是墨锭，珍珠……哦，我知道啦，是手钏……”
“阿沅姐姐，你换答案的频率太高了，到底是什么？”
“嗯……珍珠！我定了。”
我和魏已弦同时摇了摇头，阿沅顿时垂头丧气，失落地走回来。
我转头看向魏已弦，他脸上流露出一丝笑意，轻声说道，
“内外方圆，五色成章，含宝守信，出则有率，是印章。”
我笑着点头，阿沅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怎么猜到的？”
“不是猜的，是占卜得出。”他从袖子中拿出几枚铜钱，“正为阳，反为阴，连续抛六次可得一卦，虽比不得揲蓍法精准，但也胜在简便快捷。”
看着阿沅敬佩的眼神，我推了推她，附耳轻声道，
“你应该提议玩投壶的，这才是阿沅姐姐的强项。”
魏已弦看着在旁边轻声嘀咕的我们，问道，“下一次谁设谜？”
瞅见旁边边吃点心边看的津津有味的阿函，我当即决定，“阿函，你来。”
他们二人均无异议，临玉便带着阿函去准备了，我们三人闲来无事，阿沅就一直好奇地追问魏已弦各种在凉州的事，这只黑狐狸也不似在凉州般狡诈无礼，温文尔雅地为阿沅解答各种疑惑。
不一会，临玉拿来一个梨木方盒放置在案前，阿沅从糖果子猜到瓜果都未中彩，阿函撇了撇嘴，
“呼延姐姐，你不能因为我喜欢吃东西，就总猜食物啊！”
我们在后面偷偷捂嘴笑，阿沅也被逗笑了，只能拱手弃权。
我和魏已弦相视一眼，同时走上前，看着胜负欲非常强的我们，阿函说道，
“大师兄和伽若姐姐将所猜之物一起写在纸上吧！”
一时间室内寂静，只听见众人浅浅的呼吸声和毛笔在宣纸上摩擦的声音。随着落笔声，阿沅第一个冲上来看，
“你们的答案一样，都是蜘蛛，不过魏公子还写了一首射覆词。”
我凑近一看，黑狐狸的那张宣纸上写着“觳觫长足，吐丝成罗，寻网求食，利在昏夜，此蜘蛛也。”
“做作！”我嫌弃地转过头，阿沅则在旁边抚掌大笑，
“原来是蜘蛛呀，这是巧思，我可猜不到！”
阿函看着答案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个卦也不难，上震为足，二至四互离，离为网罗，三至五互坎，坎为夜、为盗，以卦象推，非蜘蛛不可。”
“原来阿函弟弟也懂周易占卜啊！”阿沅惊呼道，魏已弦轻笑道，“小师弟可不是懂，他是精通，我们天川书院周易第一人就是阿函。因此老师在的时候，从不让他占卜，怕他早慧易夭。”
“这么小心吗？”阿沅失望地看了一眼，“我还想请阿函为我占卜一卦。”
“并非我们过于小心。”魏已弦解释道，“而是阿函父母早逝，小时候又体弱多病，老师为他卜过一卦，结果不是很好，所以……”
“我懂我懂。”阿沅拼命点头，“我阿弟就是这样，所以我们都很照顾他。阿函可以多来呼延府，你们也算是年龄相仿的玩伴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我看向魏已弦，“你接下来政务繁忙也顾不上，要不就让他每日去阿沅家，和呼延康结伴学习。我听说呼延康的先生是郭大儒的旧识，你也可以放心。”
魏已弦有些意动，但最终还是推辞，我了解他那不给人添麻烦的性子，再未出言劝说。阿沅对这事确是出奇地热衷，她转头看向阿函，
“阿函，你想不想去姐姐府上做客呀，姐姐府上有很多的小点心，又香甜又软糯，你可以吃到撑……”
我无语地扶住额头，瞥见旁边偷笑的魏已弦，便开口道，
“你不去管管？”
“不去不去，小师弟已经长大了，面对美人搭讪得自己处理。”
他悠然地端起茶盏，慢慢的品尝了一口，“这茶好，入口微苦回甘，汤色清亮，闻起来还有一股果香味，不愧是御史府啊。”
“你果真是他的好师兄啊。”我也学他坐在旁边，听阿沅邀请，看着阿函躲闪的样子，我笑道，
“阿函虽然年龄挺小的，但说话条理清晰。”
“他是老师一手带大的，大约两三岁左右就在天川书院跟着我们一起读书了，使书院学子中最早开蒙的。”
“这么小？”我叹了口气，“你刚才说他父母双亡，难不成就是那个时候……”
魏已弦看着房中嬉笑的二人，沉声道，
“应该是，我大概听老师含糊说过，他母亲是老师的晚辈，也是南翎世家出身，后来随夫家西迁到凉州。不过夫妻俩命运多舛，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被逐出家门，后来就死在战场了。”
“是死于与突厥之间的战争吗？他们两人失去家族庇护，确实无法在战乱中保全自身啊……”
“不清楚。北祁北部边境经常与突厥开战，但是我好像记得他们是参军了。”
“参军？北祁哪只部队可以允许带女子参军，除非是……”
我语气凝滞，毫无感情地看着魏已弦，他也茅塞顿开，
“追月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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