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栖带着圣主口谕风尘仆仆地返回石室，我从地上站起来，腿脚有些发麻，身体在半空中晃了几下，拓跋栖赶紧上来扶住我。
“圣主的意思是？”我焦急问道。
拓跋栖避过我的眼睛，沉声道，“交由金乌暗卫秘密处死。”
玄微低声笑起来，声音中带着几分释然，几分遗憾，几分不甘。
“怎么会？”我震惊回眸，“难道不公开定罪吗？”
突然间我恍然大悟，“难道说圣主不打算……”
“如今太后年迈，圣主又推行孝道，也不能处置斛律家族惹得太后伤心，而且谋反案，是圣旨明发定罪处理的，事关天子尊严。”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点，我竭尽全力奔波这几个月，所求不过是还柳家与蔺家一个清白，我希望暗明哥哥能够得到他应有的身份、地位，可以过得不那么辛苦，可这一切竟是我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用力咬了咬舌尖，剧痛让我保持冷静，“那柳家和蔺家就这么蒙受不白之冤？”
“伽若，你先冷静。”拓跋栖说道，“我已向圣主表明这两家后人还侥幸存活的消息，两个月后是太后寿辰，圣主会以此为由大赦天下，免除他们的罪过。”
“那可真是皇恩浩荡啊！”
“伽若，我知道你难过，可是这件事如果被翻出来，之后的改革就很难继续，汉臣们也会失去对圣主的信任……至于斛律家，圣主并非不发作，他们只是秋后的蚂蚱，也蹦跶不了几天了。你放心，该补偿他们的一样都不会少，只是早晚问题。”
“补偿？怎么补偿，几百条人命要怎么补偿才能够算公平？”
“可是当初定罪时圣主病重，是太后做的决断，圣主现在也很为难……”
“我自然知道他的为难。”我声音哽咽，“我虽然知道，却也不甘心。”
“伽若。”
“没事。”我转身推开石门，“剩下的事你处理吧，我先回了。”
我浑浑噩噩地离开了廷狱，没有叫马车，而是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行走在街上。
街道两边人来人往，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收工的男子给家里的妻子挑选着首饰，吵闹的小孩子期盼地围在糖画摊子前，年轻的少妇挎着篮子大着嗓门与菜摊老板讨价还价，酒楼里的书生们意气风发地畅谈天下时局，巷子里的杂耍艺人汗流浃背地喷着火。
这世间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可是独独对暗明哥哥不公，我努力到今天，却依旧没有帮到他什么……
一只红彤彤的冰糖葫芦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我眼前，我抬起头，魏已弦拿着糖葫芦在我眼前晃动了一圈，然后迅速地塞进自己口中。
所有的委屈在那一瞬间喷涌出来，我像个小孩子一样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他惊慌地将糖葫芦塞到我手中，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
“你别哭啊，不就是糖葫芦嘛，我买给你。”
“别哭了，我给你买十串，二十串！”
“我求求你了，我给你把这条街的糖葫芦买回来好不好？”
“好。”
我擦了擦眼泪，被他拉近旁边的酒楼的包间中，他气势汹汹地瞪着我，
“你什么情况？”
“没什么，就是没吃到糖葫芦。”我恢复神色，淡定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细细品尝。
“你骗傻子呢？按照道理你这会应该在廷狱……”魏已弦凛然道，“是不是和自言商帮有关？”
这只黑狐狸，脑子转的倒是挺快，我无精打采的说道，
“你放心，害死郭先生的罪魁祸首会被处死，只是我的目的没达到。”
瞅见他继续追问的架势，我赶紧转换话题，
“你怎么悠闲地在街上买糖葫芦？不用去当值吗？”
“明天正式开始。”他见状也并未追问，“阿函想吃糖葫芦，我给他买的。”
“阿函过得怎么样？还适应定安城吗？”我想起那个年幼的小儒生，不禁感叹道，“他跟在你身边，估计性子会像你一样恶劣。”
魏已弦瞪了眼我，我挑了挑眉，识相地闭上了嘴巴。
片刻后，我突然记起来阿娘的嘱咐，
“你休沐日有事吗？”
他疑惑地抬头，“应该没事，怎么了？”
“我阿娘与郭先生是故交，如今郭先生骤然离世，你是他的得意弟子，阿娘想见你一面。”
“既是老师的故交，我理应上门拜访。”
回到家中，我先写信给暗明哥哥，告诉他定安城所发生的一切，只是我考虑良久，最终没有告诉他家中冤案的背后主使，只说明玄微等人已经认罪伏法，让他不必忧心，虽然我知道以他的聪慧也不会全然相信，但我更害怕他孤身一人犯险。
如今他已经带着绿衣去参军，庐州军是舅舅统辖，我又修书一封，委婉说明柳家冤案多有内情，圣主不久后便会赦免于他，请求舅舅对柳暗明多多提携帮助。
做完这些后，我便去阿娘处告诉她魏已弦要登门的消息，没想到呼延夫人那天也要带着阿沅姐姐来看望母亲。
“既如此，我们鲜卑人不讲究那些男女大防，大家就一起聚一聚吧。”
我苦笑着应答，魏已弦可不是鲜卑人，也不知他是否能接受。不过他也没什么清誉可言，我还是准备好接待事宜吧。
府内的管事提前三天便忙忙碌碌地采买安排，阿爹回府后看着焕然一新的花园，迷茫地遣人来问我缘由，听说是魏公子要来，他开心地从树下挖出自己酿的竹酒，拿出新裁的宣纸，做好了与魏已弦谈论古今，写文吟诗的充分准备。
我虽不忍，但还是告诉他客人还有呼延夫人。果不其然，阿爹迅速地以休沐日朝内同僚有约为由，提前打好招呼开溜。
临玉私下偷偷问我，“大人为什么不乐意见呼延夫人？”
我笑而不语，据说当年阿爹娶阿娘时在呼延夫人这里吃了不少亏，后来他们感情谈漠导致阿娘醉心佛事，所以呼延夫人每次碰见阿爹都是冷嘲热讽，阿爹也不敢得罪这位太仆夫人，只能躲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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