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栖肯定的点了点头，他说道，“圣主自即位以来实行内政改革，改汉制，穿汉服，迎娶汉族贵女，重用汉臣，这些措施让鲜卑贵族夜不能寐，惟恐失去权柄的他们选择在背地里搞小动作，加深鲜卑人与汉人之间隔阂与嫌隙。”
“所以，这就是几百条人命成为权力斗争牺牲品的原因吗？”我无力地蹲下去，“那平京刺史做错了什么？柳叔叔做错了什么？而暗明哥哥和绿衣妹妹又做错了什么呢？难道仅仅是因为，他们是汉人？他们来自南边？”
“他们对北祁的忠心毋庸置疑。”拓跋栖摸着我的头发，深深地叹了口气，“只是，面对这场朝堂高层的大清洗，没人敢站出来说话。”
“那圣主呢？圣主为什么会下发圣旨？他也相信谋反是真的吗？”我红着眼眶，身体摇摇欲坠。
拓跋栖一把搀住了我，安慰我道，“伽若，你先冷静一下。宫内有些消息外人不知，圣主病了，这几个月来朝政决策权在太后手中。你也知道，太后与圣主并非亲生母子，两人政见一向不和……”
竟然是这样，当我想要的真相突然间出现时，我居然不受控制地想要逃离，心中燃烧着一团火与无限怒气，我转身离开院子，无视拓跋栖的喊声，骑上马漫无目的地狂奔。
我该去哪里？我又能去哪里？这件事是鲜卑贵族所为，而我又何尝不是鲜卑人？我的体内流淌着一半鲜卑族的血液，我珍惜着我的出身并以此为豪，正因为阿娘出自鲜卑大姓穆家，她才能以女子之身领兵，在战场上屡建功绩，而我也是因为血统，才能领命追月军。可是现在，我所珍惜的一切如同美玉一般在我面前被摔碎，即使我被碎片扎得鲜血淋漓也不可能复原。
后面传来拓跋栖的声音，我回头一看，他竟然策马跟在我身后！
我下意识地想要拉住马匹，结果因为受惊过度，越拉缰绳，马儿越是惊恐地向前冲，我的身体在马背上剧烈颠簸，感觉肋骨都要折了，呼啸的风从我的口中鼻中灌入，呼吸仿佛被扼住一般。
“伽若，小心！”听见拓跋栖惊恐的呐喊声，我努力在风中睁大眼睛，前面不远处是密林，如果这么无防备地跟着马匹冲入密林，那下场就是非死即伤。
“伽若，你拉缰绳调整角度，让你的马靠近我的马！”拓跋栖靠近我左后方，“待会你放开手，往我这边跳，我一定会接住你的！”
我的手一直在颤抖，脑子也乱成了一团浆糊，跳还是不跳？眼前的密林越来越近，等不及我犹豫，拓跋栖在我身旁撕心裂肺地呐喊道，“伽若，放手！”
我不由控制地放开缰绳，身边伸过来一双有力的手，从我的腰间穿过，将我稳稳地带到他的马上，前方传来一声哀鸣，我惊魂未定地抬起头，那匹马儿的撞在树干上脑浆崩裂，已经倒地身亡了。
我窝在拓跋栖的怀里，他的怀抱非常的温暖，带着一股淡淡的竹香味，“你，你没事吧？”他的声音中流露出一丝颤抖。
“没事，你呢？”我挣扎了一下，想从他怀里出来，没想到他的臂膀愈加紧地将我禁锢在怀里，他的下巴紧紧地靠在我的头顶，一滴泪滑落到我的脸颊。
我抬起头准备看一眼，一只手温柔地捂住我的眼睛，“别看，伽若，我只是有些害怕。”
听见他嗓音里的哽咽，不知怎的，我的泪水也无声地流淌下来。许是因为害怕，又或许是因为委屈。
拓跋栖感受到怀里地濡湿，将我的脸抬起来，认真擦去上面地泪水，他恢复神色，轻声说道：“没事了，吉人自有天相，小伽若已经安全了。”
我嗫声道，“我不是因为害怕……算了，我要下马。”
我们两个翻身下马，这里是定安城的郊外，树木茂密，我们牵着马慢慢往回走，路上竟是出奇的安静，他打破僵局，开口问道：
“你准备怎么告诉你朋友真相？”
“我还没想好。”我低下头闷闷地回答道，“鲜卑高官能够玩弄这场阴谋，后面势必有太后的撑腰，目前我们只能等待圣裁。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
“你怕你朋友冲动复仇，然后玉石俱焚？”
“他不是鲁莽的人，必不会直接复仇，只是我感觉因为这件事和我也有关……”我停下脚步，看着拓跋栖，“他们家获罪的时候，我曾求过阿爹帮忙，可是阿爹并未同意。你也知道，我阿爹也是从南翎过来的汉人，这场风波没有牵扯到他，一方面是因为我外组家，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阿爹与朝中鲜卑高官交往甚密。”
“那又怎样？这也证明不了你阿爹和这件事有关啊。”拓跋栖疑惑地问道。
“那晚，在官兵到达之前，阿爹就已经收到消息了。”我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故作镇定道，“我看见了阿爹书房中突然多了好多人。你知道吗？阿爹明明收到消息了，可是他什么也没有告诉柳叔叔，眼睁睁地看着……我真的想不通，他们是多年的好友啊！”说至最后一句，我忍不住嘶吼出来。
“伽若，这些只是你的猜测。”拓跋栖拍了拍我的肩膀，继续说道，“如我所料不差，你的朋友是你救出来的，是吧？”
看着我点了点头，他安慰道，“那你已经做了很多帮助她的事了，而且她的悲剧并非是你造就，如果她不仅不能感恩你的帮助，还对你心怀怨怼，那是你朋友太过偏执，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我不是因为担心他会怨怼我，我只是心疼，害怕他因为感情放弃怨恨，日日在对家人的悔恨与歉疚之中挣扎。他的人生已经遭遇低谷，我不希望他再为了复仇过得很压抑……我不知道怎么表达，就是其实就算他恨我也没关系……”我急切地解释道。
拓跋栖看着我，眼神异常的平静，那双眼，如秋月，如春花，将一切最美好的东西融合在里面，我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他开口问道：
“你的朋友，是柳绿衣，还是柳暗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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