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再没有银芯草能够扶住她,也不存在什么孩子需要她去装出一个伟岸的母亲的模样。
所以,直勾勾地,她摔倒在了凹凸不平的石质地面上。
湿漉漉的水,伴随着肮脏的泥土,毫不客气溅在了那洁白的衣裳上,化作污秽的花朵。灰色的泥水,顺着绝美而无表情的脸庞滑落,没有痛苦,没有哀伤。她回头看去,只见双脚中的一只,已经化作了虚影。正因为此,才会摔倒在地。
她伏倒着,轻轻喘息着。
虚弱的她,伸出纤细的手臂,抓住前面微微凸起的石块,用可悲的力量,试图拽着自己残破的身躯,前进。
溶洞的岩石很是光滑,一不小心,本就无力的手便滑开了,顺势膈了一下她的指甲,就仿佛在嘲笑她的无能。
她再伸出手,又一次攀住那块石头,然后又一次脱落。
喘息着,轻轻地喘息着,花费多余的力气去大口喘气都已经成了奢侈。
不知几次的失败,又不知几次膈到了指甲,她匍匐在地上,一点,一点,一点地前进着。
雪白的衣裳,一半已经彻底染成了泥水的颜色。墨黑的长发,散落在水里,又在岩石上拖拽出一条条痕迹。
寂静的溶洞中,有水珠低落的滴答声,有微不可闻的喘息声,有进水的衣裳与地面摩擦的沙沙声。
数不清到底过去了多久,当她终于来到高背椅前,当她颤颤巍巍地爬上椅子,喘息中,是微微的颤抖。
她开始调整并没有什么意义的呼吸,越是平缓,于是越是微弱,如若垂死之人。
只不过她知道终究不会现在就死。
解开了湿漉漉的衣物,摘下了睡觉也不会除下的丝质手套。
其下没有令人垂涎的躯体,只是绷带。
绷带,绷带,绷带……
全身上下到处都缠绕着绷带,包括那双手。她一直带着手套,不论四季都穿着的白色长裙,大概只是为了掩盖这些绷带。
低头看着已经消失的小腿,她不发一言,手掌前伸,对着中央的一处水洼。
无名的力量在溶洞中凝聚,化作一粒粒黯淡的光点,晃晃悠悠地向中央的水洼汇集。许久许久,她微一抬手,一条撰写着无数符文的布条从水洼里飞出,落在她手中。
抬起消失半截的一侧下肢,从大腿开始,一圈一圈地,往下缠绕着。
本已消失的小腿,却被符文布条勾勒出了应有的形状,顺着往下缠绕,小腿的轮廓重新出现。当整条绷带用尽,刚好到达脚尖。
现在至少从表面来看,这一侧的腿已经和从前一样,至于绷带下的模样,就没有人知道了。
完成这项工作后,她瘫软在椅子上,抬头望着漆黑的溶洞穹顶,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又或者是在回忆?
没有人会知道。
……
天已有些微亮,池塘边的古榕一直静静守候着,他的身上甚至挂上了清晨的露水,亦不曾挪动半步。
水面微微波动,女子缓缓走上岸来。依然是白衣胜雪,依然是青丝如瀑,依然是如最透明的冰一般纯净的面容,不带一点凡尘气息。
“您……还好吧?”
古榕躬身问道,得到的却只是她的摇头,随之是摆手让其离去,自己则于屋里走去。
古榕张了张嘴,终是没再出声。他想问她,为什么又花那么大的力气,为一个刚见面的孩子重锻天赐,为此,她又牺牲了多少?
其实古榕知道,她所做的一切,皆有着必然的意义;她的目光,是古榕所无法理解与触及的长远。但他,依然难以遏制自己询问的冲动,不是为了得到答案,只是为了提醒她,保重自己;提醒她,这里还有许多希望她活下去,希望能够陪在她身边的人。
只是看到她如此疲惫,实在不忍心再去追问。她已经做出了决定,那他们只能默默遵从。
这不是对上位者的屈服,而是对其的崇敬与尊重,令他们丝毫不敢去玷污,他们心目中最高贵的“神明”。
……
当凯站在忘却之森前,他的表情其实与昨日的思琪也相差无几。
忘却之森的大名可是举世皆知,这是如何恐怖的地方,凯比思琪要清楚得多,越强者越能明白忘却之森与其它绝地的不同,无数血淋淋的历史足以打碎任何狂妄者的自信。尽管就住在这片森林附近多年,但他并没有真正进入过。来到鲁格镇时他已经是虚弱状态了,还没有急着想去送死。
看到两个孩子率先前进,凯深吸一口气,提高警惕,紧随其后。他离曾经的巅峰状态还差得远,更何况即使全盛时期,他也不敢在忘却之森中肆无忌惮。
森林很安静,并非没有鸟兽虫鸣,却给人一种不自然的平静。凯丝毫不敢放松,时时观察四周,牢记来时的方向,以作退路。
不过这一切终究是徒劳的,隐约的错位感很快打乱了凯对路线的记忆,他已经失去了方向,连自己前进的地方是否笔直都无法确定,反倒是两个孩子没有一点迟疑,凯只能紧紧跟着他们。
兰溪从小在忘却森林长大,早已熟识了道路,昨天头一次来这里的思琪却也像小房东似的,一点也不认生,复杂的森林之途仿佛家中回廊,轻车熟路。
不知走了多远,那简朴的小木屋出现在三人眼中,并没有在外面看到白衣女子。
“妈妈在里面等你,我们就不进去了。”
两小孩守在屋外,凯调整好情绪,来到屋前,敲了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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