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泰醒过来了。
他缓缓睁开眼，适应着刺眼的白光，眼前是一片雪白的天花板，耳边是滴滴作响的各种仪器的声音，他只感觉现在自己毫无力气。常泰感受着这个世界，想要分辨出这里是天堂还是地狱。
或者自己莫非还活着？
“醒来了，醒来了！”
朦朦胧胧间似乎有人在耳边欢呼。常泰只感觉现在仿佛身处与大海深处，能听到的声音仿佛都被海水所隔绝，朦朦胧胧间听不太清。
“唔……”常泰一声闷哼。意识逐渐恢复。
“太好啦！常泰，还记得我是谁吗？”
常泰定睛看清了面前女人的模样——其实看不清也大概能听清，是王悦。她正在常泰的旁边惊喜的叫着。身着淡紫色歌姬服，而在她身边则是一名曙光报社记者，与一台近乎怼脸的摄像机。
“王悦……”常泰的声音十分沙哑，却看着王悦看到自己的回应喜极而泣。
常泰现在正身处与荣光号的医务室，这是一个专门为他准备的单间，而他则刚刚经历了一场近乎起死回生的手术。“你受了好严重的伤，我好怕你回不来了。”王悦此刻一脸担心的样子，眼角还挂着刚刚的泪珠。她想要伸手触摸常泰，却又因为常泰身上插满的针针管管而无处下手。
“不要怕。我身为一名远征军，理应为国而战。如果可以为国捐躯，也是我军旅生涯的完美句号。”常泰一字一句的说着，刚刚清醒过来，说话也还有些许的吃力。
“好的谢谢二位！”曙光报社的记着喊道，然后放下了摄影机，“题材已经录完了。就不打扰二位团聚了。”王悦冲着记者点点头，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等屋内只剩下了两个人，王悦也伸手擦干了眼角的泪珠：“你怎么想的呀？”“什么怎么想的？”常泰装傻。王悦皱了皱眉，此刻的她不再有刚刚甜美的微笑，只撅着嘴。
“你怎么会出现在抢滩登陆的第一批队？”王悦疑惑的歪着头问。
常泰摇摇头：“是不是地球那边出了什么事情？让我去送死……是高森桥的安排。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想让我死……我是怎么活下来的？”“你身上中了六枪，但还好全都错过了要害部位。而且打穿你作战服的子弹只有两颗。算是你福大命大了。”
原来如此。还以为自己被打成了筛子。
“也还是有一些实力因素吧。”常泰不要脸的冲王悦笑笑。王悦尴尬的笑了笑没有反驳。常泰见状继续嘴硬道：“本来就是嘛。我们第一批队的21人，活下来了几个？”话语中多少带了一些骄傲。王悦摇摇头，面色凝重了些：“不知道，一听说有人找到了你我就从舰桥过来了。”
常泰收起笑容，只感觉这个玩笑现在有些不合时宜：“那么现在，还在战斗吗？”王悦点点头：“对，而且既然你已经醒过来了，我就要回舰桥了。你好好休息吧。”王悦说完，在常泰还插着针管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就起身就走掉了。
医务室只剩下了常泰一人。
常泰将目光放到舷窗外，外面铺天盖地的尘土，遮盖着各种战争机器的行动。却听不到任何声音。他觉得有些落寞。虽然自己劫后余生，但是一想到只有自己脱离了战场就更开心不起来了。
他环视了下四周，自己的作战服堆在不远处的地上，连同着有些裂痕了的头盔。头盔有损伤，但应该还没坏。如果戴上可能还能听到些公共频道的声音。
他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左臂与左小腿绑有绷带，应该是这两处的伤痕。其余地方并无大碍，只是贴满了各种生命检测仪器。
常泰撑着自己坐起，用力扯掉了检测装置，然后重心放在右腿上尝试站了起来。感觉没有很困难，他便瘸着左脚一蹦一蹦跳了过去，轻轻把头盔拿了起来，然后拎着头盔再次一蹦一跳回到了病床上。
常泰再次将头盔戴到了头上，先是听到了高森桥对地面部队的进攻部署，又听到了地球方已经派送增员了的好消息。
高森桥令远征军们火力压制住叛军，不需要乘胜追击。看来这场抢滩登陆马上就要胜利了。常泰这才舒了口气。
很快公共频道就迎来了高森桥的撤退指令——荣光号燃放了撤退的信号弹。荣光号外浓郁的战争迷雾逐渐再次清晰开来，常泰静静的看着窗外烟火硝硝的战场，被炸的千疮百孔的月球表面，疲惫不堪幸存的远征军们，还有遍地被炸的支离破碎的人体及机械残骸。
这是常泰第一次见到战争，他心有余悸，多亏死掉的人里没有他。却又甩甩头抹去了这个念头——他现在身为一名远征军，能为国捐躯就是最大的荣誉。怎么能贪生怕死。
“在这寂静的月光下等待着你/
等待着遥远的/
未来的约定/
即使现在遥不可及/
我们终将重逢/
伴随着荣誉与信仰/”
耳边传来了王悦平缓的歌声，令人心旷神怡。难以想象在这样的一个战场上居然还能有如此温柔的存在。
如果在奥斯洛帝国，远征军是行刑的侩子手，是帝国的利刃。常泰则拥有着所有人对于远征军的幻想——长相帅气，肌肉结实，身材出众，气宇非凡。
王悦这名帝国歌姬则是这批行刑的侩子手最大的心灵慰藉。她声音如同长相般甜美可人，知性又温柔。柔美的歌声如同一剂安抚剂，可以让刽子手们暂时忘记血沫横飞的战场，寻得一丝宁静。
常泰突然理解为什么一开始王悦就出现在了荣光号的首发名单上。如果这帮之前民主革命活下来的战争机器杀红了眼，怕是一发不可收拾。月球上拥有着帝国最大的兵工厂。如果此次平乱造成重创，后果将不堪设想。既不能盲目进攻，又得将叛军赶尽杀绝。
在王悦缓慢又柔美的歌声中，常泰又躺回了病床。现在远在月球，议长已无法保护到自己。为了能够存活，只能先向荣光号舰长表明立场了。想到这里常泰发出一声长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展亚河。
展亚河回到了屋内看到了文心瞳已经给她准备好了一身睡衣。
文心瞳见她回来了，示意她去洗漱，然后早些歇息。让文心瞳感到意外的是，展亚河竟说一个人睡会害怕，要她陪自己一起。
本准备去与丁皓商讨与集会庭事宜的文心瞳，还是留了下来。决定陪展亚河睡着后再偷偷离开。
待屋内只剩下了寂静与漫无边际的黑暗时。文心瞳感觉身边的人翻了个身。“瞳姐，睡不着。”展亚河在她耳边闷闷的抱怨着。
“那真白瞎了我这张床，我平时都倒头就睡的。”文心瞳敷衍了一句，保持着仰面向上的姿势。
“床很舒服，但是我一般认床。”
“要不我叫丁皓来，给你施个快速入睡的法术？我跟你说可有效了。”
“那你试过吗？”
“当然了，那不然跟你吹嘘什么呢。”
“你平时不都是倒头就睡的吗？”
屋内再次陷入寂静。
这小孩真难敷衍，得想想怎么圆回来。文心瞳心里吐槽着。
“为什么跟我说不出来实话，是因为我是展亚河吗？”展亚河再次问道。文心瞳想回复是的，却又开不出口。半天才说：“快点睡吧。”
感觉到展亚河又翻了个身——这回应该是背过身去了。不过这次的动作比之前的翻身大了许多。
文心瞳回想着今天的种种，明明自己不想过多接近展亚河，却因为她出现在彼岸而欣喜万分；明明答应了何晏如果可以控制住展亚河，要第一时间通知她，却怎么也没打出那通电话；明明应该把展亚河塞回议长家，却鬼使神差带回了古堡。
文心瞳知道自己是不讨厌她的，这样一个一无所知的女孩，一个无忧无虑的任性的大小姐。却也是真的舍不得让她伤心。毕竟今天她已经足够伤心了。
“我平时睡得很少，而且大多数情况下都睡不着。如果没有丁皓的快速入眠。我可能早精神衰弱了。”
文心瞳打破了这片安静。说完她就有些后悔了。她小心翼翼等待着展亚河的回应。
“哦。为什么会睡不着呢。这么舒服的床。”展亚河再次翻身冲向了她。
“只要四下安静，我一闭上眼睛……”文心瞳说着闭上眼，“就会想起曾经死在我面前的妈妈，就会闻到烧焦尸体的臭味，就会听见族人们的惨叫。”
说完文心瞳还是睁开了眼，深呼吸了一下。继续盯着面前的黑暗。
“对不起……执意问你这些。”
“没关系啊。也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痛苦。或者，如果这是痛苦，我就更需要时刻牢记，让它每夜鞭策我。我是月望族的族长。这是我的命运。”
展亚河没有回应。只回想起从小父亲对自己的那些安排。如果说是父亲给她安排好了的道路是命运的话，那她的叛逆则远远将这“命运”抛之脑后。或者说她现在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是在命运的安排之中，从未脱离？
“睡前故事也听完啦，快点睡吧。不然我去叫丁皓咯？”文心瞳接着说。语气一如既往的愉快。
“不要。”展亚河闷哼一声把头埋进了温暖的被窝中。文心瞳向展亚河的方向侧过身子，伸出手在面前展亚河的头顶轻轻抚摸了两下她柔顺的秀发。现在的展亚河乖巧的像一只小猫。“晚安。”
文心瞳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面前的被窝中传来了均匀又冗长的呼吸声，她才轻抬开有些酸痛了的手臂，小心翼翼离开了被窝，顺手拿起来床头的手机，在黑暗中凭借着肌肉记忆摸到了门前，悄无声息的拉开一个小缝，钻了出去。
手机上的头条新闻显示的是荣光号首战告捷，文心瞳边向下滑动着看着细节，边往丁皓的书房走。突然一通来电使手机在寂静的古堡唱起了歌，吓得她差点没攥住。文心瞳咒骂一声接通了这个熟悉的号码。
“你给我打过电话？”
文心瞳到嘴边的一句喂直接被何晏打断：“啊，按错了。昨天我跟你说的你跟议长提了吗？”
“你看新闻了吗？荣光号首战告捷。现在议长着力于应对高森桥与乌提拉工业。没法分心。”
文心瞳叹了口气。何晏继续说：“你别着急。等过了这阵。”
“那好吧，那你有认识的集会庭的人吗？”
“没有，”何晏那边顿了下，“我得挂了，不过我奉劝你不要惹上集会庭。教皇那档子人可不是什么善茬。”
之后何晏仓促的挂掉了电话。文心瞳才心事重重收起了手机。此刻的她对前线战事一点兴趣也没有了。
丁皓在古籍之中沉沉睡去，听到有人接近还是蹭的醒来了。见是文心瞳，还是揉了揉困倦的双眼：“族长你还没睡吗？”“我一猜你就还扎在这堆书里，”文心瞳没有坐下，或者说根本没有可以坐的空挡，“别钻研了。我跟你去趟集会庭。”
听到集会庭，丁皓愣是一秒醒了神，他诧异的重复了一下集会庭三个字。“以我为诱饵，把戒指给他们研究，换整个图书庭的古籍。不过分吧。”文心瞳接着说。
丁皓摇摇头：“太危险了。我一个人去。”“不危险啊，他们不了解戒指。不敢把我们怎么样。”
望着文心瞳毫无忌惮的脸，丁皓表情严肃：“就怕教皇一眼能看透这个戒指。而且一个族长一个祭司一个神器一起出现，这不给了他们一网打尽的机会。”
丁皓此话在理。但文心瞳没有立即回应，只蹙紧了眉头。
“不然让启儿陪我去，我就以交流学术为由头。反正怎么都得去一趟。古堡里这些古籍已经被我吃的透透的了。”丁皓继续建议着。文心瞳这才点点头：“好吧。你准备什么时候去？”
“明天吧，等启儿醒了我先跟他聊一下。”
“嗯。千万记住，性命第一。”文心瞳说。
随着展天龙从何晏身上的抽离，也深深叹了口气。“怎么了？”何晏翻过身问，感受到了身旁人到异样。月光洒在她凹凸有致的身材上，何晏此刻正裹着被单的躺在展天龙身侧。
“真不让人省心。”展天龙语气平缓。
“议长大人在担心常泰吗？”何晏问。
展天龙摇摇头。
“那，议长大人在记恨高森桥？”
展天龙依旧摇摇头。
“是因为猎狐节教皇的人与月望族动了手？”
摇摇头。
“那，是因为亚河吗？”
这次展天龙没有了反映。何晏不满的撅起了嘴，往前靠了靠伸手搂过面前人的脖颈：“我还以为是谁让您分心了呢。如果是亚河就没办法啦。”
“高森桥的这计杀鸡儆猴来的妙啊。希望他面对叛军也能有这样的妙计，”展天龙没有回应何晏，只稍微用力把怀里的人推开，“你该回去了，何晏。”
之后何晏应了一声，乖乖的从床上站起，捡起地上的衣物穿戴起来。
“明晚还用过来吗？”她回过头问正靠在床头吸烟的展天龙。
“等我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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