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卫子给贡差上课，常把自己修虎路喂年羊与乳羊跪吃羊乳的故事来传达罗湖人的心声。目的是想借虎羊的强弱关系提醒熊书记，罗湖虽小，也有一方天地，你们秦人从秦地来到罗湖，还得吃罗湖人的东西，才能活命。你们有虎命，到了罗湖也得向羊学习，吃奶的时候，不要忘了你们的高贵，跪着一群什么人。
贡差把卫子的话传到贡秦站，熊书记并不生气。
他把高价收购的穿山甲关在溶洞中，一夜工夫就打通了罗湖后山的溶洞。这条通道不仅联通了罗湖与龙溪口，还把罗湖人上且兰城交公粮的路程也减少了一大半。
罗湖人把溶洞看成罗湖的龙穴，对贡秦站的功劳并不领情。他们认为后山的溶洞被秦人打通，等于把龙的藏身之处交给秦人，罗湖运程终生被虎口岭压着。
贡秦站打通溶洞的合约，是大毛盖的方印子。罗湖人当面不敢挑大毛的刺，背地里都说大毛出卖后山龙穴，是罗湖的败家子。甚至有人扬言，要干掉大毛。
龙穴通气旺香火，纯粹是他编来糊弄马姓人的鬼话。
马姓人对他敬若神明，他私底下偷着乐了不少日子。
每次梦见花儿与卫王子背着自己相爱，他无处发泄心里的郁闷与失落，就会把这种鬼话编成故事讲给放养的年羊听。年关丢过一回年羊，他才不敢讲鬼话了。
B
难道黑衣人是想干掉大毛的人？
不对，黑衣人投入太平缸的身手快如闪电，轻如浮云，似乎来自终北，不像罗湖人。
难道是罗湖人请的终北刺客？
卫子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在江湖人的传说中，终北是梦游的仙境。那里滨临北海，距离中原有数万重山，四面平坦，境心有座壶岭，口小腹大，形如瓦罐。岭上滋穴，形如圆环。滋水分四股，香淳如酒，流遍仙境。那里地气平和，无瘟疫，长少同居，不分君臣，无媒妁，只有安乐，无灾难。渴了，饿了，喝口滋水，就能恢复体力。
这是梦游者的天堂，正常人无法抵达。
中原诸君，仅大禹与穆天子去过终北。
他们都是骑着白熊去的，白熊是终北神兽，连白虎都没有资格去那里。
这些传说过于离奇，卫子全当成戏言。
大禹治水，造福天下百姓，有资格梦游。他可以理解。
穆天子征伐天下，不思朝堂，朝内礼崩乐坏。
他认为诸侯称王，脱离周室，穆天子是有责任的。
并把天下易主，皆因朝纲不振的共识，为罗湖人洗脑。
他怀疑黑衣人是终北人，是正常人不会拿太平缸洗脑。
火星引燃头发，黑衣人空手就可以拍熄，不用搞得那么夸张与狼狈。
他觉得黑衣人是在玩火，转移自己的视线。
以黑衣人的身手，别说一粒火星，就算一把火也烧不伤头。
太平缸久久没有动静。他想摸黑过去查看，又怕遭到暗算。
冷风从天井倒灌下来。他的脑子冒出一个凉嗖嗖的怪念头。
终北人不食人间烟火，怕火才符合自然规则。
他想通这一点，更不敢轻易向太平缸靠近了。
他无法确定黑衣人夜闯大毛家的动机，只好把大毛当成一面镜子，反思罗湖人与大毛的敌对关系。他来罗湖的时候，大毛刚成家，跟龙溪口人走得很近。
接理讲，大毛动员罗湖人种桃树，摘下穷帽子，罗湖没理由仇视大毛。
难道大毛跟龙溪口人有什么交易，损害了罗湖人的利益？
那阵子，阴阳坡的分水岭，挂有夜郎的界牌了。
罗湖寨就大毛家不养年羊。他怀疑大毛眼红自己放年羊，向龙溪口人通风报信，暗中查过大毛。大毛修码头，把钱挪用到镇江阁。他调查得一清二楚。
他决定向大毛摊牌，问夜郎挂界牌，是不是你搞的鬼？
大毛不承认，说老子有这样的坏心，天打雷劈。
他看老子经长大，对天地心怀敬畏，不想拿天意开玩笑，要大毛另发毒誓。
大毛想了半天，才吐出一句，老子有坏心，出门被水淹死。
他觉得大毛的这个誓发大了，不想结仇树敌，就把界牌的破事丢到了一边。为了打消大毛的疑虑，他还提醒大毛干活挣钱，不要冷落雪儿。
他关心雪儿，不过是一句场面话。
大毛带雪儿去龙溪口，来找他看日子。他见雪儿长得弱不禁风，劝大毛走旱路安全点。大毛不想让雪儿爬坡，还是偷偷走了水路。
大嘴哭着告诉他，雪儿去龙溪口，被水神收走了。
他心痛之余，发誓不再给人看日子。
C
雪儿走后，罗湖表面安静了。
大毛代理罗湖寨主，目空一切，做什么事都不爱跟罗湖人商量了。
尤其是大毛与夜郎人在阴阳坡脚合伙开采红汞，好像把雪儿忘了，经常把烟花女带回家过夜。卫子失去花儿，动过终身不娶的念头。
他无法理解大毛的做法，想劝大毛不要灰心，却说不出口。
黑衣人凭空消失，他才意识到大毛家处处透着古怪。他想把太平缸的泥水倒掉，大嘴不同意，说太平缸的泥土是老子从麻缨塘拿来的仙土，谁倒就是老子的仇人。
他不想跟大嘴一般见识，只能自认倒霉撞倒鬼。
酒鬼帮大毛看年羊，做白日梦时说，雪儿走了，老子的魂也丢了一半。
他一直以为黑衣人干掉大毛的原因，是罗湖人暗恋雪儿。
与秋子结识后，他的心有点动摇了。
D
卫子在孔子庙给罗湖人讲毛诗，拿大毛和雪儿的爱，当成爱情的典范。
大毛却把贡秦站当成靠山，一切为罗湖人造福的思想已失去往日色彩。
大嘴向贡秦站举报大毛把烟花女带回家，败坏罗湖风气。
熊宝把大嘴批评一通，说罗湖想脱掉光棍帽，首先得打破从一而终的旧念，马寨主带头脱单，你应该支持他的工作，而不是落井下石，踩上一脚。
大嘴说大毛滥情，犯了罗湖寨规，要点大毛的天灯。
熊宝说天灯是私刑，不能滥用，以后要改用贡秦站的公刑，你身为寨民，举报寨主，这是犯上，按公刑，你应先挨两百杀威棒，才有资格举报寨主，本官念你初犯，不予深究，你只要把公刑抄百遍，就可以回家了。
大嘴不想挨打，只好把公刑抄了百遍。
公刑头一条，居然认可烟花女办证处对象，是合法的。
他抄一遍，就会把大毛骂一遍。
事后，他去找卫子诉苦。卫子说公刑是贡秦站定的，我们老百姓只有认命。他问卫子有没有办法弃用公刑头一条。卫子说罗湖归且兰管，如果且兰找到新靠山，不贡秦了，且兰可以弃用贡秦站定的公刑。不过，这个可能性不大。当今中原，七分天下，离且兰最近的大国，就数秦楚为大。大嘴说，夜郎贡楚，且兰不能弃秦贡楚吗？
卫子说不能，楚不会因为一个小小且兰，与秦为敌。
大嘴问照先生所言，难道罗湖只有认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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