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A
破三是江湖的禁忌。江湖人干同件事,都会有所保留,干两回没干成,通常就会回避干三回。只有遇上非解决不可的事,江湖人才会干三回。破三等同背水一战,已不留退路。
魏人抓第二箩决定抓箩心试试。当他把手伸入箩心时,压在指间的干粮却向他发出一个雷同的信号,我是干净的,我是干净的,你别抓我,你别抓我。
魏人的手停在箩心,深入也不是,退出也不是,心里一急,额头居然冒出一层冷汗。
店主说我收干粮拿井水洗过,比方孔好肉还干净,包你鬼也掺不了假,你抓不出沙子,说明你心里有鬼,不配做思楠公主的新郎官,明日就不要上山抢绣球了。
魏人说方孔好肉有什么好神气,只能代表地,圆孔好肉才能代表天。
店主同行说天宫寨招亲与天地同步,与日月同行,不分方孔圆孔,只要好肉货真价实。
李树听店主同行讲得在理,从旁帮腔提醒魏人,日头落坡,时辰已进入招亲日,你明日想抢绣球,这一把干粮最好不要抓了,免得逢三坏了手气,不讨喜。
魏人抬头望了一眼寨门上空高高飘起的红绣球,插在干粮箩心的手指像被火种烫着了一样,似乎晚霞映得通体发光的绣球已落入自己的手心。
丁为民挑着印有金龟字样的喜糖下山查岗,围在干粮店门口看热闹的江湖人都自动让开一条刚能过去的窄道。李树歪着脖子靠在干粮店门口的梅树上监督江湖人的动静,发现冉冈在窄道的路口引导人流,马上把弯曲的身板挺得笔直。
干讨喜糖粮店主想散开堵住路口的江湖人,说吃喜糖能沾上福星的喜气,大家围个代表天意的圈子讨喜糖更接地气。江湖人想吃喜糖,把丁为民当成福星团团围了起来。
B
丁为民见到李树,像见到救星,大声叫道,李护院长,你有空快来帮我散发喜糖。
李树从小爱吃糖,吃糖能当饭。别人吃糖牙遭蛀虫,他吃糖却吃出一副白白净净的好牙。按站岗规定,不到饭点不能吃东西,更不能插手与本职无关的事务。可是丁为民的叫声,却把他吃糖的瘾叫活了。他想借散发喜糖的机会,吃点喜糖磨牙。
这时,冉冈带着两个随从从另一个路口绕了过来。
李树是冉冈下属,不敢当着上属的面吃糖。他对冉冈长年戴在脸上的鬼面具怀有戒心,是这位神秘上司的掌控欲超出正常人的思维,一直想剪短他从娘胎留起的长辫子。
冉冈进入且兰府,立的头条规定,是新兵的辫子不能过腰。王府的老兵想讨好这位新总管,都争先恐后齐腰剪短超腰的辫子,向新兵看齐。他留辫子是想练辫功报父仇,一直没把这个规定当回事。在且兰王的寿宴上,冉冈借着敬酒的机会,多次当着王爷的面表示,李护院长哪天舍得把拖地的辫子齐腰剪了,我就把鬼面具摘下来。
这个诱惑没有打动李树。他想报父仇的心一直未死。虽然娘亲生前劝他不要报仇,但他心里从来没有放弃过报仇的念头。他认为娘亲阻止自己报仇,是怕自己练不好辫功,会步老子后尘丢掉小命。娘亲走后,我觉得自己活着的意义,就是练好辫功为老子报仇雪恨。
C
李树怕冉冈抓自己的小辫子,站岗从未办过离岗的事。
面对丁为民摆到他面前的那箩喜糖,还有大把围着喜糖箩等他散糖的江湖人,李树觉得自己的立场有点骑虎难下背了。他怕自己的胃口禁不起喜糖的诱惑,正想找个借口推脱散发喜糖的美差。丁为民把一箩喜糖摆到了冉冈的面前。
请总管带头尝尝思楠公主的喜糖。
冉冈说我查岗,不吃东西,谢谢丁先生的好意。
丁为民说这是郏洁上天宫寨给思楠公主弄的喜糖,你身为招亲总管,不帮她散散喜气?
江湖人都说公主的喜气是公有的,应该散散。
冉冈扫了李树一眼,半截剑眉往上一挑,说君子不夺人所爱,丁先生的好意,冉某心领了,这份喜气千载难逢,你叫李护院长散吧,我回山寨还有正事要办。
冉冈暗恋郏洁多年,听说郏洁上了天宫寨,无心查岗,交待了几句场面话,想走。
丁为民一把拉住冉冈的手,说郏洁回罗湖了,走前要我带话叫你招亲日别开小差,全心全意办好招亲大事。冉冈使出暗劲挣脱丁为民的手,往前走了两步,回过头说你放心,招亲日迫在眉睫,我身为招亲总管,不会打马虎眼的。
她还说,卫子的课不解禁,她不想见你。
冉冈听了丁为民的话,往前迈出的第三步在晚风上似乎停顿了一下。但这个瞬间过于短暂,比且兰山头隐隐约约的闪电还不起眼。这时,李树用辫子代手散发喜糖,把江湖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花雨般从天而降的喜糖雨中。冉冈的第四步迈得比想象稳,不知他是把郏洁的话听进心里,还是把丁为民带的话当成耳边风。他上山的步子迈得比平地还快。
暮色被流云遮住,上山的路有点昏暗。他把笔直的背影扔给了身后的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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