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咱把院子收拾收拾，盖几个池子，到时候也去买几只回来。”
“行啊，家里有砖，好弄，我听说老李养这个赚了三百多了，咱也养点，养不了那么多，挣点是点的。”
王小五又开始做梦了。从小到大，他每晚都会做梦，没有一天断过。三十多年的梦境生涯，让他现在很容易就能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
“1998？又在做梦了。”王小五刚扫到日历上的1998年，突然听到外面父母的对话，向院子里走去。“配合一下，把梦做完吧，好赖能看到年轻时候的父母，也不错！”
“你看，北边这片，能垒四个池子，西面也能垒三个，角上就垒一个大点的，到时候生了崽就在这个池子里养。”王父指着院子做着规划。
“行啊，我看这么弄也行。家里砖也够，一会去那边盖房那拉点沙子，买两袋水泥，今天就垒起来。”王母笑着说。
看到院子里年轻的父母，饶是知道自己在做梦，王小五也难免有些心情激动。他跑到父母面前，拉着母亲的手，抬头对父母说“爸，妈，你们要干什么啊？”
“没事，作业写完了吗？”王父看儿子出来，板着脸反问。
“写完了，周末的作业都写完了。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啊？”王小五没得到答案，继续问道。
“这不车站那开了个海狸鼠饲养合作社嘛，你李大爷养了仨月，挣了点钱，咱家也打算养点，看看怎么垒池子。”王母耐心回答。
是了，养海狸鼠！二十多年前的记忆涌现，与现在这个画面完全重合了。王小五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家里养了六七只海狸鼠，只需要交押金，合作社就会提供种鼠，养殖户自己负责场地和饲料，生了小鼠满一个月就会无条件回收。现在人人都知道的骗人套路，在那个时候刚刚起步，屡试不爽。记得当时家里还是送了两三次小鼠的，可是后来骗子跑路了，自己家不光没赚到钱，反而赔了一百多，王小五着实是吃了几顿海狸鼠肉。为这事，父母还发愁了好久。
“妈，不养不行吗？”虽知是在梦里，王小五还是想阻止这个遗憾发生。
“你这孩子，你不是喜欢小动物吗，怎么家里养动物你还不想要了？”王母有些奇怪，要知道王小五从小喜欢小动物，螳螂、兔子，只要是活物就养，甚至抓住老鼠都要养好久。
“我是喜欢小动物，可是咱家养了海狸鼠，到时候卖了不就被宰了吃肉了吗，多么可怜啊！”王小五做出不忍心的表情。
“你好好学习就行，别的事别管！”王父教训道。
“不行啊，得想个什么办法打消父母养海狸鼠的心思啊！”眼看着王父开始平整地面，王小五暗自焦急，好不容易有一个弥补遗憾的机会，哪怕是在梦里，他也不想错过。
有了！“可是家里养了海狸鼠，我到时候总想看它们，会影响学习的！”跟学习挂钩，父母肯定会重视的。
“还不知道你，新鲜劲过了让你看你都不看一眼。”没想到王父一点面子也不给，直接就戳穿了他。
王小五见这个办法也没能阻止父亲的想法，有些着急。印象里这个年代，母亲一个月的工资也就三百多块钱，一个月能多赚三分之一的工资，对普通人来讲诱惑确实不小，何况只是饲养点动物，对当时的人来说也确实没什么难度。
“怎么办呢，难道直接告诉他们我这是做梦，知道这是个骗局，不想让他们上当？不行啊，他们肯定以为我在说胡话，而且我也不想破坏这重来的生活片段啊！看来只能从源头解决了。”
“妈，你们带我去合作社看看呗，我想看看海狸鼠长什么样！”
“有时间多看会书，写完作业就完事了吗？你看人家白小飞，黄小虎天天都干什么，人家凭什么考那么好？过两天逮回来在家看！”王父又开始举例别人家的孩子。
“妈，你带我去呗，又不远，我现在就想看看，回来我就看书！”王小五不理父亲，直接对母亲撒娇。
“行吧，那就带你去看看，回来可得好好看书啊！”王母笑着答应了王小五的请求，走到门口推起一辆自行车，“走吧，赶紧看了早点回来。”
跟随母亲来到海狸鼠养殖合作社，就在车站旁的一个院子里。刚一进去，就看到院子里用砖垒了很多小方池子，时不时有吱吱的叫声从池子里传出来。每个池子里都有两三只硕大的老鼠跑来跑去。
“妈，这就是海狸鼠吗？一点也不好看，我不喜欢。”王小五还在试图改变妈妈的想法。
“这就是，不好看吗，不比你以前养的灰老鼠好看多了！而且养这个还能挣钱，可以时不时给你买点肉吃，让你长得高高的。”王母看着池子里的海狸鼠满脸笑容，仿佛看到了未来的幸福生活。
“呦，王大姐来了，怎么，决定了吗，什么时候订下来？我跟你说，这可得赶紧啊，早养一天就早生一窝，再晚要都被别人订完了，下一拨可就不知道等什么时候了！”一个中年男人看到王母，笑着过来打招呼。
“李主任啊，你好！你好！我跟我家那口子商量了，正打算在院子里弄几个池子呢，池子弄好就过来交押金领种鼠。这不孩子知道了，非要过来看看海狸鼠长什么样，我就带他来看看，一会儿还得回去弄池子。”王母笑着和男人聊着，“小五，这是合作社的李叔叔，快喊叔叔。”
王小五打量着男子，国字脸，浓眉，长相正派，穿一件白色的衬衣，看着确实让人容易信任。只是想不到取得了那么多人信任的一个人，竟然是个骗子。
“你这孩子，喊啊，愣着干嘛，一点也不礼貌！”
“没事没事，孩子嘛，认生正常，以后多来玩，熟了就好了，”李主任帮王小五开脱道，随后又语重心长地对王母说：“不过王大姐啊，这个事我可得劝劝你，既然已经商量好了，就别拖着，赶紧交了押金，哪怕晚几天把种鼠弄回家都没事。这几天参与咱们合作养殖的人特别多，我怕晚了给你留不住啊！这赚钱的机会，你得好好把握啊！”
“是吗，那李主任，你费心给留两天，我们家打算养8只，我这就回家跟我那口子商量取钱去。”王母一听顿时有些着急。
“行，王大姐，也就是你们两口子，要是别人，我肯定不帮这个忙。快去吧，我给你们留到晚上，早点订下来心里才踏实啊！”
王小五一听母亲要取钱交押金，立马有些着急：“妈，这院子里这么多呢，怎么可能那么快都卖光！”
“小朋友啊，你看着院子里多，实际上也就二十多只没有交押金了，剩下的都订出去了”李主任哪容许一个小孩子破坏自己的好事，马上出言解释。
“都订出去了？那为什么还没弄走？别人家也都跟我家一样没弄好池子吗？再说了，有协议吗？看了协议我才信你这些都订出去了。”
“别人家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估计是想晚几天弄走省几天自己家的饲料吧，我们这是政府扶持的半公益项目，差五天以内的饲料钱是不会跟养殖户计算的。协议嘛，那可是保密的，可不能随便拿出来看！”本想不理小孩子的问题，可是看到王母也是一脸好奇，为了能早点收到押金，李主任也就想了想措辞回答了一下。
“政府扶持的？有政府文件吗？我们看看！”王小五继续追问。
“政府文件当然有了！王大姐，你家孩子岁数不大，问题不少啊！这是怕我骗你们啊？你们要是害怕上当，还是回家再商量商量，不过我这边可就不保证能给你们留下种鼠了。”李主任看王小五真的提出来要看政府文件，马上对王母说道。虽然他这确实有伪造的政府文件，但是万一有懂的看出不对来就麻烦了，所以还是想尽量推掉。
“小孩子不懂事，李主任别见怪！那政府文件让我们看看呗，我们也了解了解政府政策。”王母马上跟李主任道歉，但毕竟是知识分子，听到儿子这么问了，也想确认一下，让自己更放心，毕竟8只的押金要400块，一个多月的工资也不是小数目了。
“行了，那你们等会儿，我这就去给你拿！真是，之前还觉得咱们熟，想给你们留几只呢，结果你们倒不相信我了！”李主任拉下了脸，转身往办公室走去。
……
“看吧，别弄坏了！”
三页红头文件，发文单位是冀州省农业厅，内容确实是政府扶持合作社搞海狸鼠养殖，并给予一部分补贴。最后红章也是农业厅的章，乍看上去没有任何问题。但王小五参加工作十年，经手了不少技术协议，也看过不少政府的红头文件，甚至为了项目中标也PS过不少假合同，经验不说十分丰富，确定一份文件的真假还是够用的。这份文件在他眼里太假了，明显就是用其他文件修改出来的，甚至内容里的字体都不完全一样，只是差别很小，不容易被发现而已。
“妈，文件是假的！”王小五把母亲拉到一边小声说道。
“你这么小孩子懂什么，不要乱说。”王母看到文件内容，已经相信了李主任的话，打算回家商量取钱的事，却不料孩子告诉她文件是假的，直接反驳。
“真的，妈，你看，海狸鼠这三个字，和别的字字体不一样，只是差不多，仔细看能看出来的。”王小五见母亲不信，马上给她指出来造假的位置。
王母仔细看了看，真的发现了端倪。但现在在别人厂里，总不能直说，就笑着跟李主任说：“李主任，真是麻烦你了，文件我看了，这次真的信了，我这就回家取钱去！”
李主任一直在假装生气来掩饰自己的心虚，此刻听到王母这句话，马上笑着说：“唉，王大姐，你说都在一个县，我还能骗你吗，真是让我心寒啊！行了，这次信了就行了，我就不留你了，快去准备吧，别到时候真的没有种鼠了，你信我也没办法了。”
“好的，李主任，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取好了钱再过来！”说完王母就带着王小五回到了家里。
“孩子他爸，别垒池子了。”
“怎么了，不垒怎么养啊？你真担心影响小五学习啊？我跟你说肯定不会的！你还不知道他？”王父一脸诧异，不明白为什么妻儿出去一会儿的功夫回来就改了主意。
“还多亏了小五呢！刚在合作社看见那个李主任了，小五不信他，他说有政府文件，小五就让他拿出政府文件给我们看，结果你猜怎么着，那文件是假的，这还是小五发现的呢！”王母宠溺地摸着小五的头。
“不能吧，人家老李都赚了几百了呢，怎么可能是假的呢？”王父不死心。
“为了多骗人肯定得让先参与的人赚钱，等后期收的押金多了就跑了啊！”王小五跟父亲解释。
“我估计也是这么回事，咱还是别养了，别最后钱没挣到，反而被人家骗了！他要是真的，怎么会拿假文件出来呢！”王母劝着丈夫。
“嗯，听你的，咱宁可不挣钱，也比被骗了强。一会我去老李那透透口风，让他也赶紧撤出来，他还想再多养一些呢。”
“行，你叮嘱他别乱说，就说家里有事，养不了了，咱可斗不过骗子，别到时候恨上咱们，那就麻烦了。”王母叮嘱道。
“知道，放心吧。”
叮铃铃……
闹钟响了，王小五从梦中醒来，回想刚才那个梦，虽然现实生活的压力依然存在，但梦里消除了一个遗憾，总归是好的。突然想给母亲打个电话聊聊天。
“妈，当年咱家养海狸鼠，被骗了多少钱啊？”
“你这孩子，咱家哪养海狸鼠了，那会儿还是你发现他们是骗子，咱家没养，才躲过一劫，不记得了啊？”王母笑着回答，语气里满是骄傲。
“这是怎么回事，明明养了啊，我记错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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