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爸爸回到凌乱的屋里,看着妈妈抱着怀里的我,嘴巴里轻声嘀咕着话语的时候,气又不打一处来,狠狠的踢向翻到的破木桌,突然一声惨叫,来自爸爸的惨叫,他一脚踢到了石头凳子上了,石头凳子是岿然不动,但爸爸的肉长的脚可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一个中年男人的惨叫,在凌晨的小村庄里传的更远,吵醒了熟睡的庄稼汉,也吵醒了一个女娃在一个新的单纯复杂家庭成长的经历。
我的妈妈,一个在别人看来十足的傻婆娘。妈妈清醒的时候,我从妈妈迷迷糊糊的记忆中得知,她曾经嫁给了一个上海人,至于那个人是老是小,是好看还是丑,她都已经不记得。她还记得,自己曾经有过孩子,都是男孩,但叫什么名字,她已经无法再回忆起。
后来,妈妈不知受到什么刺激,我曾经猜想,妈妈可能是一个被拐卖的妇女吧。她只是有的时候,在睡梦中猛地惊醒,然后嘴里会“呜呜呜呜......”的叫喊着,我想那可能是带她去遥远山村的火车吧,或者是能够带她回上海的车鸣声音吧。
妈妈流浪在一个夜晚,沿着乡村土路漫无目的的走着,只是走到了爸爸的村口,被村里的一个光棍给拦住了。那个光棍叫“四流”,年轻的时候,在村里游手好闲,干着欺男霸女的事情,父母无法管教,索性放任不管。
因为能说会道,更是被一位领导看上,就在村里担任“重要职务”,自此以后就更无法无天,整天村里游荡着,看不顺眼的,上前一顿拳打脚踢,看顺眼的,免不了也是一顿拳打脚踢。但因为四流有村干部看重,群众也不敢怒不敢言,否则家里的东西都会被砸光,加之说话流里流气的,群众在背后就骂他“四流”——三流已是最下流的了,四流根本就不入流。
后来,当初看重四流的村领导,由于个人生活作风问题被抓住,众人围观,四流第一个冲了上去,掐着那位村干部的脖子,那位村干部脖子被掐住,满脸憋红无法呼吸。
四流上去啪啪啪啪,就是狠狠的几个大耳刮子,嘴里骂道,“妈的,你就是大流氓,老子早就觉得你是个坏蛋,一个大坏蛋,爷爷早就想把你给揪出来了”,四流瘦骨嶙峋的身子站在风里,随风摆荡着,加上他兴奋的吐沫星子乱溅四周,边上的人赶紧往边上躲闪开去。
那一刻,四流好像成为了抓住“流氓”的“大英雄”,他的身份转变的如此之快,以至于旁边围观的群众目瞪口呆,仿佛那位村干部跟他有血海深仇,不共戴天之仇。墙头草终归是墙头草。
围观的人群中,突然有人带头喊道,“四流,你他妈的就是一个大大的流氓,你就是最大的坏蛋”。“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围观的人群中,很多很多都是被四流欺负过的,“天下苦秦久矣”,一转眼间,群众把积攒多时的愤怒,集中到拳头上、集中到掌心里、集中到脚上,对着四流拳打脚踢起来。现场一片狼藉,哭声、喊声、声讨声,集中爆发了起来。
现场负责维护秩序的村干部,一位带着眼镜的城里青年人,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阵势,吓得半天目瞪口呆,拍着桌子吼叫,他的吼叫声很快就淹没在一片喊打声中了。刚刚被掐住的村领导,得空缓过神喘口气以后,也被这种阵势吓的更是跌跌撞撞摔下批斗台。
很快,四流就被打的只剩一口气,瘫痪在批斗台前,如死狗一般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围观的群众,群殴的群众,混杂在一起,一起扮演起了一起大快人心的戏。
过来很久,天黑了下来,半死的四流终于挺了挺瘦弱的身子,爬了起来,脸已经浮肿的如猪头,腰更是不能扭动,腿也已经无法站起来。
四流忍着疼痛,趴到了一个草垛前面,钻到草垛堆里,胡乱睡了一晚。第二天,四流就瘸了,他的一条腿已经残废了,只能找一个树枝杵着,拖着他残废的一条腿,找公社里的人算账了。
四流找人算账的办法很简单,“批斗会那天你也在场,我看见你也打我了,我就是被你打残废的”。
“我没打”
“没打?你哪只眼睛看见没打的?”四流耍起了他的无赖。
每到吃饭的时候,四流就揣起他的从来没洗过的搪瓷缸,挨家挨户查看,如果有不给吃的,就拿起他的破木棍捣在门上,边捣边哭,“你赔我的腿,我的腿就是你打的”。
不堪吵闹的乡亲,就抄起家里喂狗喂猫的盆,盛一点残羹冷饭再往里面啐一口吐沫端到门前,往他搪瓷缸里一倒,脸色铁青,从不多一句废话,转身再啐一口吐沫。
四流也不嫌弃,依旧耍起无赖,从村头吃到村尾,吃完就跑到村口的公社草垛场里倒头睡。
四流吃着“百家饭”过了十多年。吃着吃着,就从一个中年的无赖,吃成了老年的无赖。但流氓本色依然不曾改变。
直到一个初春的傍晚,村头出现一个傻女人。那个傻女人一头头发蓬散开来,身上一条破棉袄已经被揪的左一条缝右一个洞,棉袄里面的棉花已经散落所剩无几。
那个傻女人,就是我的妈妈。
我的妈妈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更不知道要去哪里。她只是漫无目的的在逃跑着,至于逃跑到哪里,她从来没有想过,只要不是那个让她心惊胆战、心有余悸的黑屋子里就行了。
妈妈跑到了村子里,走到一户人家讨要吃的。那户人家看妈妈着实可怜,给她拿了两个馒头。妈妈左手一个馒头,右手一个馒头,囫囵着下去,吃的太急,噎的妈妈脖子伸的老长老长,眼珠子半天动不起来。
吃完了东西,妈妈就找了一户人家门前草垛钻了进去,她太累了太困了,准备睡了起来。
睡到半夜,有人扒开边上的草垛。
四流那张无赖的恶心的丑陋的脸伸了过来,口水还挂在嘴上。四流傍晚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妈妈了,一直跟着妈妈后面。
可是,我那“傻子”妈妈太困了太累了,还在熟睡着。夜已经深了,乡亲们也已经早早的上了炕睡了。
当四流的手,摁住妈妈肩膀的时候,妈妈终于惊醒了,但已经太晚了,她已经没有办法再次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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