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顺坊坊主道:“下一局由中原双客开局。”
陈白沙沉吟半响道:“我这匹马还算神骏,诸位都是江湖豪杰,拥宝马无数,在下斗胆把宝押在这匹马上,若诸位有马能超过这匹追风黄的,在下便输了。”说罢,推了两万金出来。
众财阀适才已见陈白沙宝马健足,但诸财阀个个家财万贯,广泛搜罗天下奇珍异物,人人拥有良马无数。这次来川,更是选用最好的坐骑,而且于赌马之道,人人谙熟。心想:“若说赌马,胜算更大了。”个个赞成,当即招呼仆人去宾馆驿舍牵了最好的宝马出来,一时名马云集。看那些良驹个个高头健足,气派非凡,陈白沙那追风黄相比之下,倒似羊落牛群,渺不足道了。
众马各有役夫驯养,一众人等各驾马奔出城外,在一片旷野停下。五大财阀之五大宝驹各有名号,黄锡天自漠北所购宝马名唤响铃,陈德光拥有一匹大宛良马,名唤彻电,南天仙坐骑叫作飞雪,胡震北宝马来自天山,唤作穿云,塞北马贼朱协堂是玩马行家,拥有一匹纯种草原野马,遍体毛红闪亮,名唤赤血,最为神骏。加之众豪客所乘各色马匹,一时万马攒云,花团锦簇,煞是好看。
白晓帝命帮众设好场地,划清跑道,一时按排就序。
陈白沙亲自驾驭追风黄,这马肌肉壮硕,虽非一般马可比,但绝非极品良驹。而众财阀之五大宝驹皆是天下一顶一的好马。
六匹马一字排开。飞雪、响铃、彻电、穿云、赤血个个银鞯锦鞍,役夫衣饰华丽,气派非凡。追风黄的对手是五匹绝顶良驹,场上众人无不为陈白沙捏一把汗。苗子凤与张小爽虽置身局外,倒也隐隐为陈白沙担心。
一声锣响,六匹马如离弦之箭直射出去。千米之内,追风黄便落在最后,五匹良驹无一不奔竞在前。朱协堂那匹赤血更是罕见宝马,遥遥领先。
两千米之内,追风黄至少落下二百米。
三千米之内,追风黄超过响铃,速度不减。
飞雪、穿云、彻电奔速放慢,追风黄渐渐追上,唯赤血一路领先。
飞雪、穿云、彻电见追风黄赶上,各前拦后阻,挡它去路,那追风黄忽一声长嘶,声音高亢嘹亮,震人心弦,凛然有大将之风。原来此马久经战阵,斗志极强,又同主人统率千军万马,冲锋陷阵,一马当先,同主人一样心高气傲,凛然便是马中首领。诸马闻此长嘶,竟如得了号令一般,让开一条去路。飞雪一惊之下,心胆俱裂,一跤摔倒,马上役夫摔得头破血流。
最后一千米,追风黄逼近赤血。赤血不愧塞北良驹,虽气势微馁,仍奋力向前。
追风黄狂性大发,紧追不舍。将至临界点,陈白沙一夹马肚,那马竟似要腾空飞起,足不点地,射过终点。赤血虽紧随其后,终究差了一步。
余马顺次赶上,个个汗流浃背,气喘吁吁,而追风黄却奔腾跳跃,欢嘶不止。
苗子凤及张小爽心中都明白,追风黄在最后关头,必是陈白沙发内力相助。以自身功力施加于异体,况且是在飞奔之中,谈何容易?陈白沙虽隐藏不露,但他武功绝不在虬髯客之下。
追风黄胜五匹盖世良驹虽大出众意料之外,但苗子凤稍加思索,也既醒悟。想五大良驹虽是极品宝马,但俱为五大财阀重金购来,视若珍宝,日常娇生惯养,役夫更是小心伺候,少有磨炼,体质便有衰落,最重要的是斗志被磨化殆尽,而追风黄追随陈白沙,风里来雨里去,饱经磨炼,斗志昂扬,五大财阀岂有不败之理?
一局比试下来,五大财阀又输了两万金,虽双方各有胜负,但众财阀已是如坐针毡,人人内心焦躁,目光齐望了张小爽。
张小爽冲苗子凤道:“大哥,你现在伤势如何?”
苗子凤道:“不碍事。刀伤没伤到要命处。”
张小爽道:“那陈堂主的追风黄确实厉害,天下幸许有一匹马能超过它。”
苗子凤道:“你是说傲月驹?”
张小爽道:“傲月驹吞云逐月,履高山如平地,涉江河而四海遨游,其足力品质远在追风黄之上。”
苗子凤道:“可是此马只事一主,除非梅少侠再生,否则难有人可驾驭。”
张小爽道:“傲月驹俨然有君子之意,天下还有一人幸许能驾驭它。”
苗子凤道:“是谁?那人在哪儿?”
张小爽道:“就是为兄你呀。那日你舍身救它,此马最通灵性,必然感恩知报。”
苗子凤道:“此马虽通灵,但我与它相处日短,你费尽心力尚难降伏它,又怎会受我使唤?”
张小爽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那就赌一赌吧,若是天教我败,也无可奈何。”
苗子凤道:“也是,听天由命。”
张小爽冲永顺坊坊主道:“这一局由我开局吗?”
永顺坊坊主道:“不错,无论赌什么,由少侠任选。”
张小爽点点头,冲陈白沙道:“先生宝驹神骏,足令人艳羡。我有一驹,咱们再赌一局如何?”
陈白沙道:“任随君意,无不奉陪。”
张小爽道:“好。诸位稍侯,某去去就来。”与苗子凤各乘一匹马,奔回城去。
在梅宅前下马,走进宅去。红马自梅月玖故去,几日来仆伏于梅程墓前,不饮不食,枯干憔悴,鬃毛零乱。苗、张二人一见之下,心下俱是伤感。但事至眼前,虽于心不忍,却也无计可施。
苗子凤取一碗清水,走至马前,弯下身饮它。红马侧过头望着苗子凤,竟似遇到了知心朋友一般,满腹心事无言可诉,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眸子里滚落出来。
苗子凤不忍直视,心中一酸。梅月玖与程飞烟情愈生死,而一匹马亦视情如斯,问天地间何情至此?直教尘俗世人汗颜。
张小爽在一旁道:“红马,红马,人死不能复生,小弟拜求你抖擞精神,重振雄风,与我们救一个人去。”说着,躬身一揖。
苗子凤轻轻抚摸红马鬓毛,一时想起人杰囚于敌手,生死难卜,心中感慨万千。他站起身来,走到坟旁梅树前,看那梅树枝干虬劲,落花已尽,唯有叶碧依旧。仿佛又看到梅、程二人携手立于梅前,那时定是月明风清,满园芬芳,美酒璧人,玉树良宵,而今花落人去,一座孤坟,茫茫人生几何?
忽觉手心温温润湿,回头看时,红马立于身后,轻轻舔他手掌心,两枚明眸,忽闪忽闪地,似乎明白他此时的心境。
苗子凤回身抱住马头,也不禁滴下泪来。
张小爽道:“大哥,事不宜迟,我们快快动身,成败在此一搏。”
苗子凤看红马消瘦若斯,荤荤子立,昔日神采飞扬之状尽逝,心下几有不忍,但事关生死,也只能听天由命。
他端起清水,红马吸吮,如饮甘醇。几碗水饮完,精神便见焕发。苗子凤牵了红马,二人走出梅宅。
苗子凤翻身上马,傲月驹温顺驯和,丝毫不加抗拒。张小爽见成功有望,喜上眉梢。
苗子凤爱惜红马,一路上不加鞭策,缓缓行驶。
到得郊外旷野,众人已等得心焦,及至见苗子凤骑了一匹孱弱枯干的病马来,无不张惶恻目。更有人掩鼻嘻笑道:“少年拿大把银子来开这个顽笑,委实是天大代价。”五大财阀更是大失所望。南天仙第一个迎上来拦住二人道:“小兄弟,你们的宝马在哪里?”张小爽指一指苗子凤坐骑道:“就是这一匹啦。”南天仙瞪大了眼珠道:“小兄弟,你不要耍笑,五万两金子是来之不易呀。”张小爽笑道:“若是输了,我弟兄做牛做马保赔你的损失。”庞山帮张帮主晓得此马厉害,走上前道:“南掌柜大可放心,小少侠言而有信的啦。”众财阀亦知少年绝非等闲,心想定有奇招出世,虽心下猜疑不定,也只得由他。
苗子凤走至场中,冲陈白沙一抱拳道:“可以开始啦。”
陈白沙颔首致意,表情平淡,策马走至跑线立定。双马并列。
永顺坊坊主一声锣响,追风黄当先冲了出去,苗子凤策马跟上。追风黄精力充沛,气势绝佳,正是一鼓作气,当仁不让,瞬间便在千米之外。傲月驹脚步蹒跚,虽拼力向前,无奈数日不饮不食,情绪低落,体质孱弱至极。久病之下,一加用力,反而摇摇晃晃,更加虚脱。
苗子凤不住偳马,奔出数米,忽觉身下一颠,红马一跤跌倒。苗子凤一个翻身滚落在地,胸口剧痛,一摸之下,竟是伤口撕裂,有血水流出来。
围观人众多下注追风黄,见状欢呼鼓噪,又有人嘻笑戏谑,一片噪杂。
苗子凤忍痛起身,见红马泪眼汪汪地,又是心疼,又是爱怜,道:“红马,红马,是我不该逼你参赛,我们认输了,不必比了。”
傲月驹挣扎起身,摆一摆头,长嘶一声,忽如离弦之箭,飞射出去。此举大出众人意料之外,眼见其速之快,晃人眼目。
此时,追风黄已在三千米之外,胜利在望。傲月驹毫不气馁,拼尽了全身气力,将虚弱忧伤抛在九霄云外,便如一朵红云,眨眼间已与追风黄并驾齐驱。但仅此一瞬,已远远超越。引颈奋蹄,冲向终点。
苗子凤一颗心悬到喉咙,他担心的并不是谁输谁赢,而是傲月驹如此比拼,拼的不是体力,而是毅力,是以性命相赌,如此竟逐,难免暴毙。
傲月驹奔腾如风,飞跃终点。一切仅在弹指之间,其速之快,无疑于雷霆电闪,世所罕见。
众人目瞪口呆,全场静寂,无有人声。
傲月驹跃过终点,一跤摔倒,伏地不起。
苗、张二人飞奔过去,见红马呼吸微弱,虚汗淋漓。
苗子凤抱着马头,无语凝噎。
红马就此溘然长逝。
陈白沙走到马前,弯腰向傲月驹深深鞠一躬,敬佩之情溢于言表,又为此马辞世,深深慨叹,反不为自己落败而怨恨。道:“小兄弟,我们为些许银两而令此良马暴毙。实是罪过。我认输了,所赢银两你尽数拿回去,我们不必再比了”
苗子凤站起身,摇摇头道:“先生是光明磊落的好汉子。这些不义之财,原该归还大众,何况先生此赌并非为个人私利。子凤是恩怨分明的人,我们就此作罢吧,先生所赢尚余数万金,就请带离赌城,多为百姓谋福,你我些许又何必斤斤计较呢?”
陈白沙抱拳施礼道:“两位少侠武功高超,请教高姓?”
苗子凤道:“望恕不能直言奉告。”
陈白沙道:“少侠义薄云天,当是当世奇男子,我看二位此次迎赌,似非情愿。凭少侠肝胆,当不会与虎狼为伍。”言下已有结交之意。
苗子凤道:“山水自有相逢时,咱们就此别过,有缘必能再相见。”
张小爽道:“大哥,人杰兄弟他……”
苗子凤摆手道:“不必说了,先生,你可以走了。”
陈白沙抱拳道:“也罢,在下在衡山(南岳)随时恭候二位大驾。”
众财阀齐声道:“好没道理,我们是庄主,少年的话怎能做的数。若要走把银两都留下来。”
森林狼帮帮众及诸财阀所带保镖挥刀拍马冲上来,围追堵截。那隐藏在众赌客中的宝木教众杀出数十人,双方混战作一处,旷野上一时大乱。
自城内又冲出几辆大车,车上俱是宝木教教众,载了所赢银两,与陈白沙汇作一处,向东南退去。黑帮紧追不舍,陈白沙弯弓搭箭,数名狼帮帮众跌下马来,宝木教所乘马匹,俱是大宛良马,来去如风,一时消失在烟尘中。
张小爽道:“一不做,二不休,杀进赌城,救人杰兄弟出来。”
苗子凤道:“咱二人势单力薄,硬拼不成,你我去抓几个大财主来换人杰。”
张小爽道:“好极。”两人乘乱包抄到五大财阀身后,敌开武功稍强的胡震北,朱协堂,横剑指住陈得光,南天仙。
张小爽道:“余人退后,谁敢上前,我送这两位财神爷上西天。”
森林狼帮帮主白晓帝暴怒,又无奈,偳马冲上来道:“咱们有言在先,你中途罢赌,分明是袒护反贼。”
张小爽道:“我大哥身负重伤,我的赌技断赢不了那陈堂主,再赌下去反而会输掉更多银子。我此举分明为诸位着想,见好就收,损折几万两黄金对于诸位大财主不过九牛一毛,又何必计较?”
南天仙长叹一声,滴下泪来,:“哎哎,我的银子,整整两万两黄金,八千两白银,那能买多少牛羊,盖多少房子哟?”
苗子凤道:“白帮主,张帮主,你们用卑鄙手段强迫我们参赌,那也不必讲什么规距,你们放出我兄弟,咱们一命换一命。”
张师秀道:“苗相公,放你兄弟也可以,不如咱们再做笔交易,以这位张少侠来换苗官人,你弟兄既可团圆,如何?”
苗子凤心想:“张师秀要擒小爽兄弟为已用,当又是为了梨园秘笈了。可怜,亲叔侄竟无丝毫骨肉亲情。”道:“痴心妄想。我们兄弟情同手足,要么大家拼个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张师秀哈哈大笑道:“我们绝不伤损张少侠半根毫毛,锦衣玉食,好生侍候,苗官人又无性命之忧,岂不是两全其美?”
苗子凤怒道:“小爽兄弟是你亲生侄儿,你也要胁迫他做交易吗?”
张师秀道:“不错,正因为他是我侄儿,我们叔侄多年未见,正要亲近亲近。好侄儿,你不但长大成人,而且身负绝学,不愧为我张家后人。咱们久别重逢,正有许多话要说,就在乃叔处逗留几日如何?”
张绪从未在林静莎面前提起过这位兄弟(亲生),是以张小爽竟不知有这样一位叔叔,惊异地问苗子凤道:“你说他是我亲叔叔吗?怎么会?”
苗子凤从管玉涛、秦筝口中偷听得知这位庞山帮帮主与张绪不但是亲兄弟,而且一同拜入梨园剑派学艺,虽然结局不一,但性格倒也大同小异,俱是阴险毒辣。
苗子凤道:“如果他不是你亲叔叔就好了。”
张小爽将信将疑,道:“怎么父亲从没对我说起?”
张师秀道:“你父亲可能以为我已死了,所以避免伤心,从不提起,背地里不知有多难过呢?却不知他兄弟不但好端端的,而且贵为江湖一大帮派之主,哈哈,我这次正好陪我的好侄儿去看一看我大哥。”
苗子凤道:“庞山帮作恶多端,你也只不过想利用小爽兄弟去换梨园秘笈,你们庞山帮与柳絮、管玉清勾结一处能瞒得住谁?”
张师秀道:‘张绪大哥与我是骨肉兄弟,梨园秘笈便是我们张家家传功夫,哪来交换之说?”
苗子凤道:“你们家务事外人自不多言,但梨园秘笈绝不能落入奸邪之辈手中。”
张小爽深思半响,道:“只要你们放了人杰兄弟,我可以跟你走。”
苗子凤道:“兄弟,你一番好意我心领了,可是怎么能让贼人得逞?”
张小爽道:“即使我不去交换,咱二人也逃不出去,再搭上人杰性命又何苦?他们不会难为我,我会见机行事。”
白晓帝道:“你想怎样?”
张小爽道:“我要陈、南二位大财东送我大哥出川。”
陈、南二人都是川外财阀,白晓帝开设赌场需仰仗二人,而且两人都不会武功,可轻易受苗子凤挟持,此计甚妙。
白晓帝道:“陈、南二位财东是我请来的客人,怎能做人质呢?我白某人一诺千金,少侠尽可放心。”
张小爽摇摇头道:“你若不答应,咱们交易便吹了。”
白晓帝面有难色,冲陈、南二人道:“我怎么可以拿朋友做筹码,断断不能答应。”
张师秀道:“两位若是陪他们走一遭,所输银两由我庞山帮支付。”
白晓帝道:“诸位财东岂有空手而回的道理?我白某人也自有厚礼相赠。”
陈、南二人相视一眼。南天仙道:“我二人既做白帮主的朋友,不能不卖白帮主面子,为朋友两肋插刀,正是英雄本色。”这话慷慨激昂,令人感动。
白晓帝微一颔首,道:“如此多谢了。”又道:“押苗官人过来。”
数名帮众策马驰去,不久,苗人杰双手反缚,乘一匹黑马,簇拥而来。
白晓帝牵过两匹马一辆大车来三人乘坐,道:“你们可以走了。”
苗人杰衣衫褴褛,头发凌乱,冲白帮主道:“早晚来剿杀你们这群恶贼。”
白帮主哈哈大笑,道:“白某人随时恭候。”又唤手下取了一盘银子送与南、陈二人,路上做盘缠使用。
苗人杰还待斥骂,苗子凤道:“兄弟不可鲁莽,咱们离开此地,日后再做计较。”冲张小爽拱拱手道:“兄弟,你多保重,为兄决不苟且偷生,日后定来相救。”
张小爽道:“大哥,事不宜迟,咱们后会有期。”
二人洒泪而别。苗子凤、苗人杰各乘一匹快马,南天仙、陈得光坐在大车之中,两人一前一后,离开赌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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