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走了，爸让他无论如何都要回来，农村人，一辈子从头到脚，每一环都要按照传统，规规矩矩的，走的时候也要风风光光的，乡里乡亲才不会闲话。
于是，他赶着疫情尾巴的返工潮，跺一跺脚，买了人生第一张机票，带着大包小包，回到了自己的家乡。
他是家里最没出息的一个，二十五岁了没个像样的工作。
家里三个同辈人，表哥在国企上班，一年能有个小二十万；表弟考上了好大学，什么几11什么的，早几年辍学的他也不清楚。
弟兄三个，就数他长得最为高大，一米八八的个子，仪表堂堂。“可惜了这副好皮囊。”村里人说话都不太中听。
他们这辈子也都势利惯了，整天就讨论：哪家的孩子今年开上什么车了，哪家的孩子今年考上公务员了。
整个罗家村，只有他最提不上筷子，村里的老人说到他，都嘴一撇：“罗乾？废了这孩子！”
罗乾也打心眼不乐意回到这个犄角旮旯，平时除了过年爸妈催着，自己根本不会主动往家跑。
这破地方？也就他们老古董们当个宝了！罗乾从机场颤颤巍巍地出来，找了一个回村子附近的大巴车，登了上去。
窗外还是充斥着城市的喧嚣，罗乾只觉得这个城市他格外陌生，即便城市的名字，他从小到大写过无数遍，可每写一次，他就感觉距离感越拉越远。
回想起爷爷的样子，他却记的不是那么明了了，印象里的爷爷成天板着一张脸，双手背在身后，走路慢慢悠悠。
不少人说爷爷退休前一直都是村里的干部，行事作风老派古板，一副老领导做派。
虽然爱打官腔，不过村里人对他还是十分尊敬，毕竟那个年代识字的都很少，更别说他读过书上过学，在村子里是一等一的文化人。
罗乾在车窗上哈出一口气，用手指随便划拉两笔，画出来的四不像把自己都给逗笑了。
“后面那位乘客，把口罩戴好！”
罗乾抬头看了看四周，没戴口罩的只有自己一个，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怪人，赶忙说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这就戴......”
在周围人的鄙夷下戴好口罩也不是什么难事，戴上口罩的同时，罗乾也戴上了耳机。
下了大巴，又辗转了几辆公交，走了几里路，终于能看见老家的平房了。
一个认识的人也没见到，丧事人员倒是进进出出打了几个照面。
院子里熙熙攘攘挤满了人，五六张桌子上大鱼大肉必不可少，罗乾咽了口口水，自己多久没吃过这么丰盛的菜肴了。
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把行李随便地就往地上一丢，罗乾拿起筷子就夹了一块糖醋排骨，刚准备吃，后脑勺被人敲了一下。
“罗乾！回来人也不喊，爷爷你都不进去看一眼，就在这吃？”
回头一看，打他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父亲，罗耀华。
披麻戴孝的罗耀华正怒气冲冲地看着自己，罗乾只得把筷子放下，眼睛不敢与父亲对视，只能看向别处。
“这一桌的，这个你喊爷爷，这个喊姑爷爷，这个是姑奶奶，这个是......”
这么多人一圈嘟嘟囔囔喊下来，罗乾只觉得头皮发麻。
“哦！罗乾噢！都长这么大了，我都认不出来了！”
“是啊，长这么高，搭他爸的根。”
基本夸上这么两句，亲戚们也就没话可说了，角度刁钻的把罗乾的发型说道一番，也有夸罗乾长得壮，另一个则不认同，说这孩子跟之前比瘦了不少。
罗中耀跟亲戚们寒暄几句，就把罗乾往屋里赶：“走，进去看看爷爷。”
罗乾对父亲的命令从来都是绝对服从，除了自己偷偷办了退学这件事以外，这事当时把罗中耀气的不轻，这次回来自然也没好脸色给他。
从小到大没少挨过鞭子，这回好在是亲戚朋友都在场，不然罗乾估计又免不了一番皮肉之苦。
“跪下。”罗中耀一路连拉带拽的，把罗乾拖到一个大木棺前。
大木棺材旁，站着不少吊唁的亲人，也都跟父亲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
罗乾跪在爷爷的棺材前，黑白相片里的爷爷还是一如既往严肃的表情，眼神里仿佛略带责难。
“唉！”罗乾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别太伤心了。”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罗乾其实谈不上伤心，对他来说，奶奶走的早，爷爷一个人难耐寂寞，找奶奶去了而已。
“磕三个头。”父亲言语中好似不带一丝情绪。
罗乾照他说的做了，不过与其他人走形式那样的不同，罗乾实打实地把脑门在地上狠碰了三下。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只是觉着自己该这么做。
回到餐桌，他不顾及任何礼仪，抓起最大的一个鸡腿就开始啃，吃完鸡腿又拿了个猪蹄，嘴里塞满了东西。
“小伙子能吃啊！好啊！呵呵。”
罗乾头也不抬，转眼功夫，又是两大块牛肉下肚，手上还拿着没啃完的猪蹄，而桌上的骨头残渣，已经隆起了一座小山。
“慢点吃慢点吃，别噎着了。”旁边亲戚的眼神好像充满了关切，但是装腔作势的语气一听就能听出来。
罗乾才刚上桌五分钟不到，三盘荤菜就已经见底了。
罗乾左右开弓，左手一块烙饼，右手拿着一根腌鹅腿，直往嘴里送。
周围亲戚见他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脸上的神色都有了些变化，虽然听说过罗乾的事迹，可没想到他能如此没皮没脸。
一位亲戚板着脸露出假笑：“罗乾啊，别光吃菜啊，吃点饭。”
他也想伸筷子，可桌上的菜已经被罗乾风卷残云般扫得只剩下残羹剩菜。
这桌上不少人脸都黑了，这年幼的一家之主，一点风度也没有！来的都是客，这主子倒是先把自己吃爽了。
有的桌子才刚刚开席，有说有笑的，喝酒聊天。可罗乾在的这一桌，只剩下了残羹冷炙。
“跟猪一样这人......没吃过饭么？”一个脆生生的女孩子声音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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