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秋分过后，天气渐渐凉了起来。
秋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山岗田野疲倦地吸着过剩的雨水，大地实在无力承载与背负后，那雨水便顺着低矮的沟壑汇集成涓涓细流淌进汹涌澎湃的雅砻江。
我独自一人驱车从县城出来，沿着牦牛山公路向西飞奔，我用点火器燃起一支香烟，左脚在刹车与油门之间频繁活动，上个月到藏东协调一起村民打工与工头纠纷的事情来回三千多公里，每天平均跑五百公里，晚上睡觉时感觉到右脚酸疼难忍，好在一路迷人的草原风光让人忘却旅途的辛劳。
藏区公路虽然狭窄，但新铺的柏油路跑起来还是让人心情非常舒畅，同行的办公室主任李云是个健谈的人，一见草原风光总是唏嘘不已，据说唐僧到西天取经的路上要是没有猪八戒相伴还知有多闷？办公室主任小李一路上不断感慨祖国的大好河山，也算是驱赶了路途的孤寂。
意识突然想起到藏区行的事情，但突然又消失了。
我打着转向灯凭着娴熟的技巧超过一辆辆卡车轿车，即使弯多路急的牦牛山也不放过，将教练“宁停三分也不抢一秒”的话当做耳边风，自负地快速翻越瓦屋山来到雅砻江畔，沿江向南，阴山乡村民叫苦不迭的公路正在抢铺油路，有些地方不尽完美，但已勉强能快速通过。
接到县委干部考察组的电话通知，我有些迫不及待，一定要在考察组到来之前赶到阴山乡，一想到即将离开步履艰难的阴山乡，我就感到一种莫名的轻松。
如果你是智者就要看到别人看不到的地方，鼻子敏感地嗅到猎物异样的味道，然后想方设法、锲而不舍地长途奔袭，捕捉理想的猎物，而我的猎物早在两年前就清楚明白，县委派人与我谈话时就已做出过庄严的承诺。
雨中的阴山乡，静谧而安详，此刻我心中没有一丝烦恼与忧愁，没有昔日的痛楚与委曲，听着车窗外的雨声，似乎沉浸在黄果兰与秋桂花的香气里，公鸡在路旁扇动翅膀雄壮地高歌，黑犬在屋檐下充满激情地狂吠，麻雀飞到电线杆上静静地沐浴，四周一片温润，厚厚的云层夹着雨的讯息，锦屏山的山腰上飘着一条洁白的云带，对于崇尚自然与简朴的人来说，也许这里是个不错的地方，但人生苦短，人怎么能在一个地方呆得太久？
我想自己应该还有更大的作为，还能做更多的事情回报社会人生。
2
我到阴山乡不久，县委干部考察组在县人大杨德明副主任的带队下来到了阴山乡，考察组成员由县纪委和组织部的工作人员组成。杨副主任将乡上的干部职工召集起来开会，会上介绍了考察组成员，通报县委的意图，县委将利用这次全国性的乡镇换届选举的有利契机选好配强乡镇领导班子及成员，杨副主任宣布了乡镇领导班子的任职资格条件，按照考察组宣布的任职资格条件当场进行了民主推荐并进行了个别谈话。
会议结束后，杨副主任单独找我谈话，带着赞许的眼神表扬我：不错，你到阴山乡工作的这几年干了不少实事，修了办公大楼，改善了干部职工的工作生活条件；给全乡四个村都修了通村公路，解决了老百姓出行难的问题；寻找新的水源，与电站协调解决群众的吃水困难；还想方设想解决群众与电站的各种矛盾纠纷，维护了全乡的社会稳定；一件件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大事，干部职工和村组干部对你的评价都很高。
我则苦笑着对杨副主任说这些都是自己应该做的工作，我只向杨主任提一个简单的要求就是回机关工作，我向杨副主任兜底，两年前书记县长派人找我谈话时就做出过承诺，到阴山乡过渡两年，两年后就回机关工作，如今都快三年了。
杨副主任表示这个要求回去后一定向县委汇报，至于怎么安排那是县委统筹考虑的事情，不是他们干部考察组能够决定的事情。
你在阴山乡的工作开展得有声有色，想必这儿的群众舍不得你离开，杨副主任临走半开玩笑地提醒我。
我则听出了杨副主任的话外之音，表示自己确实不想再在这里工作，并强调说一个人如果长期在一个地方工作有人肯定说你好，但也有人肯定说你坏，有百分之六十的群众说你好，你已经是一个好人了，何况自己在工作中得罪了不少人，长期在一个地方工作也不利于工作的正常开展。
我的理由无可辩驳，杨副主任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表示回去后将这些意见一并向县委汇报。
3
干部考察组走了，乡上的干部职工纷纷猜测每个人的去向，哪些人将离开阴山乡，哪些人将继续留在阴山乡工作，面对职工的这些思想变化，我召集干部职工开会，强调当前虽然处在一个敏感区，但每个人都不应该放下手头的工作，每个人的去留问题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事情，得服从组织安排，大家能在一起工作就是一种缘分，希望都要一如既往地团结起来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我虽然口头上这样要求下属，但自己也静不下心来，最好的结局就是书记县长能够兑现当初的承诺，将自己调回机关工作，最坏的打算就是我将继续留在阴山乡当书记。
听杨副主任的意思好像干部职工都在极力推荐我在阴山乡当书记，这可怎么办？
乡上欠下那么多债务，县长表态每年只解决十万的办公楼修建资金，建房老板虽是熟人也肯定不干，到时大家撕破脸就会非常难堪，怎么能够说服别人，还有落选的刘长顺时不时地打电话骚扰，更可恶的是前些天那位喝醉了酒的组长田修明到专线路上堵车反复做工作无效后被公安机关拘留了七天，虽然他的家人表面上风平浪静但他背地里却一定是怀恨在心了的。
这从他父亲的眼神里就能读出这样的讯息。
想起这些，我就感到一阵心烦意乱，人有时根本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人更多地像山间一块被山洪卷起的石头，一旦被卷，就无法自我主宰，只有等到风平浪静，那风浪才肯把你放置下来，此后你就得乖乖地停留在那儿，也许十年八年，也许直至生命的终结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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