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寒乍起,黄叶飘零,这人间顿时起了几分萧瑟之意。
云离今天醒的很早,这与往日的嗜睡大有不同,似乎连精神都振奋了几分,清瘦苍白的面庞在朝阳的照射之下,难得的浮现出了几分血色。
即便是鬓角那几缕白发有些凌乱,但也能看出这是一个年轻时很有魅力的男人。
云离微眯着双眼,手中不自觉的默默清拭着一枚青碧色的玉簪,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了那张令他一生都魂牵梦萦的容颜,清泪不由自主的沁出。
十年了,他一直苟延残喘的活着,当年以燃烧命元为代价的禁忌之伤,到了今日,恐怕已经是到了大限。
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女儿云萝儿,不过硬撑了十年,昔年的小萝儿也长成了十五岁的大姑娘了。
乖巧,自立,坚强,善良,在云离的眼中,自家的女儿的确是十分的优秀,唯一让云离担忧的是,已经逐渐长成的女儿漂亮的有些过分了。
此乃乱世,可倾城可倾国的女人,若是自身没有强大实力,或者没有强大实力庇佑,恐怕就是最大的原罪了。
想到这里,云离的目光转向了屋外的一座小木屋。
这是一座很简陋的木屋,但经过三年的风雨冲击,依旧傲然挺立,就像这个木屋的主人,虽然看上去平淡如水,甚至有些孤单寂寥。但是,经过三年时间的相处,云离还是能从一些蛛丝马迹中发现,这绝不是一个普通人。
或许,在自己这最后的时光里,是该和这个来历莫名,显得有些冷漠的年轻人好好谈谈了。
叶尘又是一夜未眠,来到这个陌生的地域虽然已经整整三年,心中的执念也逐渐被埋藏到了心底最深处。但近日随着修为下意识的突破,竟隐隐又有些蠢蠢欲动,无奈之下,只能入山静心,与白云苍狗,日月星辰倾谈。
随手在路边买了一坛水云烧,往昔他曾喝过无数名酒,但这三年他才发现,酒者自品,或许这简简单单,平凡到极致的乡村酒酿,才最适合他。
提着小酒,正准备回木屋自饮自酌一番的叶尘,刚过路口,就看到了正坐在院中的云离。
叶尘那一向平淡无波的神色终于有了些许变化,但最终化作了无声的叹息。
三年前,他就知道云离的伤势,但是任凭他天纵奇才,对这种逆天夺命的禁忌之伤也是束手无策。若是能早两年相遇,云离受伤之初,他或许还能凭借古碑之力,尽量延长云离的生命,若是及时能够得到不死神药,甚至能够让他恢复。
但是,一切都太迟了,三年来,他一直暗中对云离的伤施以援手,但终究是胜不了这老天,拖到今日,他也无能为力了。
叶尘那难得的神情变化,也验证了云离心中的某些猜想。
这个三年前被萝儿从山里捡回来的年轻人,虽然来历莫测,但有一点,云离十分肯定,这绝非大奸大恶之徒,相反,这是一个经历了某些刻骨铭心的故事而将心逐渐冰封,但骨子里依旧是重情重义的好汉子。
叶尘近前,没有过多的话语,表情依旧如往昔般淡漠,自顾自的斟满一杯酒,推到云离的面前。
云离看着眼前的酒,眼中升腾起几分缅怀之色,自重伤之后,为了能看到女儿一天天长大,他苟延残喘的活着,日常饮食尽可能的以清淡为主,酒这种东西,除了逢年过节浅尝即止,已经整整五年未碰。
满饮杯中之酒,云离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但甘冽清凉的味道却刺激的他隐约散发出了几分昔年的豪爽之气。
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略显得瘦削而欣长的身躯,斜飞入鬓的双眉,略显得漠然的眸子让人有种不愿亲近的距离感,与他张那清秀似乎带着书生气的脸庞产生了强烈的违和感。
云离笑了,虽然元桥已断,无法感应天地灵力,但他毕竟曾经是紫玄宗精英弟子,又经历了太多太多,足够验证他的判断了。
“三年前,当你第一次醒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绝不是普通人。我的伤自己最清楚,两年之前的年关,我就感到自己的大限已到,记得那天我们喝了不少酒,我不胜酒力,早早睡去,但第二天醒来之后,却明显感觉到命元裂痕竟然好转了不少,而后每当我觉得大限将至之时,总会绝处逢生,让我硬生生的挺过了这两年。在这荒野小村,除了来历神秘的你,恐怕也没有其他人了。”
云离说到这里,面色庄重的起身深深作了个揖,再次说道:
“叶兄弟,大恩不言谢,禁忌之伤,命元崩裂,能够逆天夺命,为我强夺两年寿元,我知道你肯定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为我这将死之人,实在是太过浪费。但这两年来,我一直厚颜不说,只为了那时萝儿还小,若我去了,她一个人孤苦无依。如今她已十五,这几年来潜移默化之下,她也知我命元不久,相信她也能够承受。”
叶尘神色依旧平静,漆黑的眸子看着云离,淡然道:“三年前,小萝儿救我一命,叶某虽非君子,但也知恩图报。云兄之伤,年深日久,命元崩裂,元桥化为飞灰,已无回天之术,叶某也仅是略尽人事而已。”
云离点了点头,这两年来的疑虑终于在今日得到了验证,看着叶尘那张俊秀而淡漠的脸庞,突然心中无端升腾起了几分妄想。
叶尘看着神思有些云游的云离,问道:“云兄可还有什么未了心愿?”
云离神色有些微动,但却欲言又止,显得有些踌躇。
叶尘没有催促,自顾品尝着杯中的美酒,他自入世以来,短短五年时间便惊艳天下,横推当代,除了寥寥几个同辈天骄堪与其争锋之外,并没有多少人能入他眼。
虽然三年前那一战,让他陷入了万难之境。但三年已过,时光流转,他将往昔埋藏到了心底最深处,也将他的性格改变了许多。但他一生不曾受人恩惠,更何况是救命之恩,所以他才不惜动用摩云古碑之力,强行为云离续命两年。
云离纠结良久,突然重重吐了口气,说道:“叶兄弟,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十五年前,云离乃是东周皇朝青州紫玄宗弟子,偶然邂逅东周皇朝三公主姬秀宁,两人情投意合,一见倾心。但奈何姬秀宁身为天胄贵女,身份尊贵,东周皇室有意将她许配给四大世家之一的欧阳世家嫡子欧阳绝。欧阳世家传承千年,家族势力极其庞大,而云离虽身为紫玄宗精英弟子,但却是紫玄宗长老白鹤真人从小捡回来的野孩子,虽然天赋不错,但与欧阳世家未来的家主相比,无异于萤火与皓月。
云离和姬秀宁深知东周皇室绝对不会同意,所以两人选择了最古老的办法——私奔。
两人历经千辛万苦,冲破无数追捕,云离更是在重压之下一举突破到天元境,终于暂时摆脱了追兵,隐居到了一座荒谷。第一年,两人便有了爱情的结晶,女儿云萝儿。随后四年两人过着神仙眷侣般的日子,仿佛一切的灾难苦厄都已远去,但是没想到,在第六年,东周皇室和欧阳世家的人最终还是找到了他们,云离拼死抵抗,但一切都是徒劳,天元境的实力或许在同辈之中算是出类拔萃,但是远远不足于护佑自己的妻子和女儿。
欧阳世家嫡子欧阳绝亲自出现,其修为已至三重元府之境,即便云离不顾性命,强行燃烧生命精元,施展禁忌之术,依旧被败。正当欧阳绝欲亲手结束云离和云萝儿性命之时,云离师尊白鹤真人携紫玄宗众人赶到,以其神海境大能修为为威慑,终于勉强救下了云离。
但面对东周皇室和欧阳世家两尊庞然大物,即便是紫玄宗身为青州三大宗门之一,也远远不足抗衡。幸得白鹤真人临来之前,携带紫玄宗仅剩两块的紫玄令,紫玄令乃是昔年紫玄宗开山祖师有恩于大周皇室,大周皇室为感其恩,铸造五块紫玄令,紫玄令出,可向大周皇室提出要求。
虽历经千年,战火纷乱,大周皇朝如今也分裂成了东周与西周两大皇朝,但血脉依旧,面对白鹤真人的紫玄令,东周皇室和欧阳世家也不敢太过放肆。
最终的结果,东周皇室带三公主姬秀宁回宫,罚二十年幽禁之苦,云离修为已废,驱逐出东周皇朝境内,有生之年,不得再踏足东周皇朝内一步。
故事讲到这里,云离满脸黯淡之色,曾经的爱妻被幽禁宫中,自己为了抚养女儿成人而苟延残喘的活着,面对东周皇朝和欧阳世家这两尊庞然大物,他的心中早已经绝望。
“我大限将至,萝儿是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叶兄弟,我知你非凡人,若是可以,希望你能在我死后,送萝儿去青州紫玄宗,将她交给我师尊白鹤真人,师尊待我如亲子,必然会善待萝儿。日后,若是有机会,她们母女或许也还有相见的一天。”
说到此处,云离早已经潸然泪下,猛然对着叶尘跪下。
叶尘右掌轻扬,无形劲力阻止了云离的下跪,神色之间也多了几分变幻,说道:“云兄不必如此,此事叶某应下,必定将萝儿毫发无伤的送到青州紫玄宗。”
云离连声道谢,但却被叶尘的下一句话惊的险些昏厥。
“云夫人幽禁宫中算来已近十年,叶某会带云夫人与萝儿相见,让她们母女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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