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驰骋过田野，空中薄纱似的白云慢慢浮动着。阿顺嗜睡，缘由大抵是未足月份李夫人便生下了她；李天问小时候爱生病，抵抗力极差，李烨便在他满九岁后送他去白云山道观习武强身，李烨不喜欢女子舞刀弄枪，他迂腐的骨子里认为女子就该文文静静养在深闺之中，学琴棋书画、阅四书五经；再说家里已有个爱动武的李夫人，若再来个，他是真受不住。便未送阿顺去学武，好在她也只是嗜睡了些。
阿顺长这么大从未离开过她身边，更别提离开恭城。虽知那个少年老成的儿子会把阿顺照顾的很好，可李夫人还是不放心，一早起来便为她们收拾着，
李烨从田地回来便瞅见李夫人往那圆鼓鼓的包袱里塞着东西：衣服吃食银钱…..
“夫人，他们是去游玩，不是去逃难，你这，这….”李烨无奈地摇摇头，走了。
死老头子，自己一大早跑出去，我这辛辛苦苦地收拾着，还不落好。虽觉李烨说得对，虽觉自己是有些担心过头了，可李夫人此生以与李烨撒泼打浑为乐，哪能这样放过他，刚要出口冲他背影怼去，白袍素锦的李天问从内堂走了出来。
李夫人一瞅他那身道袍就头疼，再过两年他也到了要娶妻的年龄，恭城地小，男子多在十五及冠之后谈婚论嫁；在京城，像他这个年纪的贵族子弟，大多娃娃都有了。可再看看他这个常年白袍在身，不苟颜笑、一脸生人勿近的儿子，李夫人不禁又在心里把李烨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到底是个怎样的老古板教出个这么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古板。
“阿娘在做什么。”
轻飘飘的一句问话，让李夫人觉得他这儿子分明是在明知故问。
“没什么，”李夫人违心道：“昨夜与你阿爹拌了两句嘴，这会正收拾行李准备离家出走去了。”
小古板难得扯了扯嘴角，笑言道：“只怕阿娘前脚刚踏出府门，阿爹便病倒在床上了，阿娘便又不得不让前脚跟着后脚挪回去。”
“死小子，何时学会你爹打笑你娘了。”李夫人说着，伸出手作出要打他的样子；她这手刚举起来，李天问便习惯性地朝后退去；看着李夫人微愣的神情，知道是自己失礼了，便又朝她走近一步，解释道：“阿娘，自小阿爹便不让我与它人亲近，若有人近我，我便习惯性地后退，不是有意避着你，我…..”
“阿娘知道，这不怨你，是你爹把你看得太紧了，生怕别人把你拐了去；也怪我，若没有我的基因在，你哪能生得这样好看，让人看着都想抱在怀里亲上一口。”
李夫人心里明白，这儿子打小就与她不亲，倒不是他的错，而是自己作的。
“阿娘不生气便好，昨夜我与阿顺已收拾好行李，阿娘勿用担心，我会把阿顺照顾好的。”
“有你在，阿娘这心便在肚子里踏实呆着，打小你便护阿顺护的紧，阿娘对你甚是放心，只是番邦蛮夷，多有不讲情理的，你若遇事……….”李夫人还在絮絮叨叨地嘱咐着，只见管家一脸忧心地朝这边走来。
俯身示礼后，管家告诉他们，府外有一自称是京城孙侍大人家二公子的年轻人、特来拜访李烨。
李夫人一听“京城”二字，脸色顿时变青，也顾不得李天问脸上写着生人勿碰、忙把他往内堂推去。
“阿娘这是为何…”
“你爹在京城做官时得罪不少人，阿娘怕是京城有人来寻事，”李夫人打断李天问满腹疑问，“阿顺还未醒，你去守着她，勿让她出来露了面。”
好不容易把犟驴推进内堂，李夫人整了整仪容，朝管家道：“去请老爷。”跟着朝外走去。
孙侍，邹平县人，原是负责朝会和宴飨等礼节的鸿胪寺序班，后因其女孙沫儿入宫为南帝皇宇祯贵妃，得太常一职掌国之礼仪；与妻董氏生有三子一女，因其敦厚谦和，其妻董氏又与李烨夫人答氏交好；京中之时，两家来往甚多，离京之后，李烨便断了与京中来往，现下他的二公子突然来访，让李烨始料未及，各种猜测于心中交织着。
孙二公子身长玉立，着蓝色华服，腰间系双鱼忍冬纹蹀躞带，带上悬挂一把淡紫色折扇，不曾佩带刀剑匕首；见到李烨夫妇俯身示礼，自我介绍、谦虚有节，身后小厮奉上厚礼；管家接过，众人朝厅堂走去。
见中堂墙上高挂画像，孙二公子微微一怔，随即淡定从容地跟着踏进厅堂。李烨夫妇二人上坐，男左女右，孙二公子坐于左下方；婢女奉上茶水，众人饮着，李烨这才分出间隙上下打量着他。
孙二公子年约二十五，容颜白晳工整，轮廓分明，有棱有角，两道剑眉之下是温润平和的双眼；李烨觉得：他这双温润平和的双眼之下蕴藏着一股说不出的锐利。
啜了口茶，李烨放下茶碗，打开话题与他闲聊着。问的无非也就是他年岁几何，家中人口，可娶妻生子，双亲可都安康；虽是些家中常谈，但话里话外皆有试探之意。孙二公子对答如流，倒也找不出什么破碇来。
闲扯一番后，孙二公子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交于李烨，说是临行之时孙侍所交，让他务必亲自交到他手里。心觉有事，李夫人便借口去厨房看看，带着杜嬷嬷离去。
十多年在家种田种菜，不与外界联系，如今突然有封让他亲启的信，李烨也不忍心慌一下。
好在信中只是问些家常里短，未有关于他心中所虑之事，李烨硼紧的弦稍稍松懈下来；至于为何没有完全放松下来，只因信末孙侍谈及当今南帝皇宇祯虽已亲政，但朝政大权还在太后高天天手中，高氏一族遍布朝堂，皇宇祯励精图志、有心重振朝纲。孙侍问李烨有没有想过再回到朝堂来，助皇宇祯建功立业，铲出高氏一族。
“大哥.....”
一声急促的呼唤打破了李烨的沉思，他从信中抬起头来，只见阿顺披头散发，身着寝衣僵在不远处。
笑魇凝笑含羞开，佳人如期归。孙二公子不禁怔愣，眼底闪现几分意动。
“阿爹，我不知道有客人....”阿顺手指绞着寝衣，声音越来越小，整张脸涨得通红，脑袋越垂越低。她为自己如此莽撞的行为感到懊恼，可等她反应过来为时已晚，她已经这副不成体统地站在这里了。
“咳......”李烨颇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刚要对孙二公子说些“小女无状，侄儿勿笑”之类的话，李天问一个箭步从外冲了进来。没错，他从外冲了进来，他不仅从外冲了进来，还朝孙二公子狠狠瞪了一眼。李烨觉得他一定是老眼昏花、看错了，这个从小便过于严正的儿子，哪里知道什么叫跑；李烨有时就在想，哪天天要是塌了，他是不是也还如以往般雅正地走着。
李天问脱下外袍披在阿顺身上，把她裹了起来。阿顺这才敢抬起头来，涨着通红的小脸小声说道：“大哥，我以为你走了，我...我又睡忘记了....”
“大哥怎会丢下你自己走。”
唤来婢女伺候阿顺去更衣，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李天问才转过身来朝孙二公子看去;孙二公子虽手持茶碗品着茶，可该收入眼底的一点也没少收，带着应战的眼神迎上他有些恼的目光。
李烨刚要开口唤李天问过去与孙二公子打个招呼，便见他转过身朝内堂走去，“阿爹，我回房穿件衣裳。”
李烨在心里叹着气摇着头，这孩子是真有些愣，他的愣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愣，可以用以下几个词阐述：过于死板，过于冷漠，过于不近人情。为何会有这三个过于，只因在他能听懂人话起，李烨便天天在他耳边重复着一句话，“勿要与人太过亲近”。因为这句话，李天问从小便没有朋友，只有与他同生同长，同吃同睡的阿顺。
臭小子，你维护她到这般地步，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喜欢她吗？你们可是兄妹啊。
“李伯伯的公子，今年该有十三岁了。”
只一句话，便让尴尬中的李烨心里一惊，他朝这位自称是孙家二公子的年轻人望去，见他未对李天问的无礼有何恼色，又在心里暗叹这年轻人非比寻常，总给他一种心机深沉之感。
虽未在李烨脸上看到什么大的变化，可他那微弱之间转换的眼神还是让他捕捉去，似在解他心中疑惑，孙二公子娓娓道：“京中之时，曾听大人们谈论，李伯伯在相位六年，先帝甚是倚重，病榻前曾欲托孤于你，却不知为何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后夫人早产，李伯伯便告老还乡归隐在这地小人少的恭城，算来，李伯伯离开京城有十三年了。”
“是有了...”李烨陷入沉思。
李夫人瞅准时机从外走进来，一句“开饭了”把李烨从火中解救出来。
李烨向她投去一个感谢的眼神：夫人来的真及时。
李夫人在心里哼一声，能不及时吗，她可是一直在门外守着，觉得氛围不对便立马走进来。其实她原本也没想守在外面，都怪李天问那二愣子，她明明交代他去阿顺房间守着，别让她出来在生人面前露了面，哪成想她刚带着杜嬷嬷从厅堂走出来，便瞅见这小子在不远处腰杆挺直地站着；好家伙，这是正大光明地偷听啊，练了几年功夫了不起了，不用扒着门窗就能把里面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李夫人哪管什么三七二十一，上前拽着他的衣袍就往厨房那边扯去；李天问朝后挣扎着，却是没啃声。得，一会又要换身袍子了。正在厨房门口被李夫人教育着“非礼勿听、非礼勿视”之类的名家名言，阿顺一声焦急的“大哥“传入耳中，他便转身撒腿就跑，留下一脸慒圈的李夫人在那张着口吐莲花还未合上的嘴。
待她反应过来忙跟过去，见他一系列操作甚合她意，便没踏进厅堂；此时的厅堂流着一股尴尬之气，她可不想让自己处在这尴尬无比的环境中。这阿顺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此前从未如此莽撞过，这穿着寝衣跑出来像个什么样子，若传了出去，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后骂她没有教好女儿。李夫人这样想着，便顿觉脸上无光，心里直盼着这京城来的孙二公子赶紧走，等他走了，她非好好教训一顿李天问不可，定是这死小子昨夜对阿顺说了什么，才导致她今天这般着急忙慌地从卧房跑出来唤他。
此时身在厢房的李天问也是懊恼的很。他此生以打笑阿顺为乐趣，昨夜他对她说：“李小猪，若你明天再睡到日晒三竿起，我可先走了。”
阳光隔着窗户撒在阿顺的脸上，她睁眼醒来，愣了愣，猛地从床上起来，心里直呼：完了完子，大哥不会真走了吧，他一向是说到做到的。便这样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大哥没走，家里却来了位陌生的公子；阿顺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了，便想猫在闺房不出去。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李天问来唤阿顺吃饭；吃过午饭，他们便该出发去番邦了。
膳厅这顿午饭，吃得极其尴尬。
午后，李夫人一句“有客人在，你们晚些时候再走。”让原本要踏上行程的兄妹二人，滞在了府里。
午后打坐，是李天问自去白云山道观后养成的习惯。
李府院落有一方隙地，只几块石头、几丛竹。竹叶长得好，为她遮去刺目阳光，偶有微风吹过，有那沁人心脾的香气入鼻。阿顺爱看书，六岁能读《史书》，十二岁通《诗经》、《论语》；李烨的书斋是她午后必呆之地，只奈今日这书斋被人占了去；此刻她便猫在竹下看书。
书斋坐落在李府院中一角，空间不大，陈设简单，以临窗摆放的书案为中心，案后置有一个四出头的椅子。李烨此时正坐在这椅子上写着给孙侍的回信，一番虚寒问暖后，又写道他远离朝堂数十载，早已习惯乡野生活，如今年岁大了，便越发享受这安逸无忧的生活，只想在这穷乡僻壤一家老小安定生活下去。
这便算是间接回答了孙侍信末问他的问题。
书斋之侧设有一间小茶室，茶室透光，有方小窗；窗前，孙二公子右手持折扇来回轻拍在左手掌心上，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是院落那丛竹林。
飞卢小说网 b.faloo.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优质火爆的连载小说尽在飞卢小说网！，
清明踏青快乐读书！充100赠500VIP点券！ 立即抢充(活动时间：4月4日到4月6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