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象城,自诩武道之源,炼丹筑基,名动四洲近百年,也与上清宫掐了近百年。说到底还是追根溯源的事,当年大道所成的金子轩只身破四方圣阵,单掌击败掌门李清丘,被上清宫门人大骂欺师灭祖的贼人。李清丘不久便驾鹤西去,只留下几本宗镜秘典。奈何下任掌门刘玄真资质平平,登本宗镜已是悟道极致,始终难当大任。眼看上清宫逐渐没落,刘玄真打破门规,欲取无神殿玄机盒助自己入气宗镜,重振上清宫“洞天福地武仙道”的威名。奈何殿内珍宝阁空空如也,玄机盒不知所踪。
而金子轩已入意宗镜,自立四象城城主,开宗立派,压了上清宫近百年。如今,四洲之内,谁敢不给四象城面子。
不过,对叛逃的门徒来说,这块护身符倒不如手上的剑来的有用处的多。
周林轩呵呵笑道:“恶狗咬人总是喜欢吠两声,你现在叫够了没有?老瞎子我还没听够,要不,你再叫两声。”
“老东西,我看你是活腻了。”
“哈哈,让你叫你就叫,听话的很。不过,你这么听老瞎子的话,你那狗主人是不是该不高兴了。要不我替他训训狗。”
说罢,周林轩强撑起身体,体内气机开始快速流转,周围霎时间沙石乱飞。
张之舟抬起头看向周老瞎,不禁一惊,这如鬼神一般夺魄的气势岂是一般人能做到的,顿觉报仇有望。
“没想到,中了火麟毒还有这般气魄。不过,就算是当年一剑断山的你也未必逃得出这张龙炎大网。”
罗奉嵬看着这个即将油尽灯枯的瞎老头,将长刀一挥,淡定的看着他。
周围的匪盗见他还在挣扎,手上用力,拉紧了大网。
这扑天大网是由龙炎蛟的蜕皮编织而成,硬如钢铁,又涂有火麟剧毒。一旦身陷其中,这世上怕没有几人能击破得了。
而周林轩双目已瞎,毒入心肺,更是无力抗衡。
几番挣扎之后,一口黑血从口中喷涌而出。
张之舟心中大骇,赶忙起身扶住。
“周老伯。”
周林轩几个吐纳,稳了稳身体,一把拉住张之舟,伏在身下。
“这匪盗恶毒的很,你莫沾了网子。
现在,我身中剧毒,怕是撑不了不多久,已难保你周全。但眼下我还有一事未了,希望,你能替我去完成。”
说着,他拍着张之舟胸口的木盒,有些虚弱道:“把它交给我师弟,绝不能让匪盗抢了去。算是我这瞎老头最后一次雇你。可惜,我手里没了硬子做酬劳。不过,也不会让你白跑那一趟。”
在流奴村,一个瞎老头,一个惹人厌的恶童,多他们不多,少他们不少,就算哪天死在外面也没人在意。此刻,却是两人命运相交的时候。
一道道血痕顺着周林轩的七窍开始向下滑落。
他中毒太深了。
张之舟不忍看他痛苦的样子,点点头,应道:“好,若是我能活着出去,这木盒我替你送了。”
周林轩欣慰,总算是没断了当年师兄弟之间的嘱托,却也听出了张之舟话里的另一番意思。
“你不是问我,剑指仙人吗?若是你习了风灵诀,也许多少就能体会的到。可惜,我已经教不了你。你若甘愿去做怀着报仇之心的莽夫,这糟乱世道也不在乎多一个孤魂野鬼。世道本无情,如若化境,剑指仙人,又岂会斩不断这份仇恨。就让我这个半老瞎子先替你走一遭。”
“记住,九月朔日之前,赶到埋骨峰。”
说罢,周林轩反掌向下,抵在张之舟的头顶。
张之舟只觉一股暖流从头顶灌入体内,一时神游天际,眼前皆是苍白。
罗奉嵬看着周林轩临死前的挣扎,啧啧道:“可惜,可惜,如此元气耗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身上,实在是浪费。待会,还不是要一起做我刀下的亡魂,何必费这气力。”
苍凉月夜,一老一少,一群匪盗。
一道元气流转。
一张龙炎大网。
......
纵使身中剧毒,周林轩依然未求一言。
罗奉嵬手中弯刀一挥,匪盗众人接连飞刀向二人砍去,可未近身便被尽数弹飞。火光映着月光,如流星般四散插入地面。
周林轩越发运劲,身上的毒越发深入心肺。
终于,又一口黑血喷吐而出。
周林轩收回右掌,头发已近花白,面容也愈发苍老。
但眼神却如回光返照,霸气无比。
“这算是给你的报酬。”
张之舟只觉神清气爽,耳聪目明,似有一股气体在周身流转。
报酬?
张之舟还不明白,周林轩传给他的是自己三十年的元气修为。
寻常之人能有几个三十年......
自己能做的都已尽数完成,周林轩一手搭在张之舟肩上,“记住我说过的话。”
接着便蹬地起身,整张龙炎大网倏地拔地而起,几名匪盗也都被拽向半空之中。
罗奉嵬看着这个油尽灯枯的白发老头,不禁赞道,“不愧是周林轩。”
转眼却又是大骇。只见,整张龙炎大网如狂涛巨浪向自己翻涌而来,罗奉嵬连忙后撤数步。那形容枯槁的周林轩已不足畏惧,上面的火麟毒是无论如何沾染不得。
寒月如霜,周林轩口中,念念有词:“小楼又遇明月,浊酒难逢故人,醉后了无痕,一世浮沉。梦里误入朱门,持镜白发伤神,寒露独断魂,别了乾坤。”
寥寥数词,道尽周林轩无尽的感慨,也许他还有太多话,太多事没有来得及让张之舟替自己转达。
但这些已经都不重要了。
周林轩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在破庙中与师傅秦峻相遇,被带回四象城,又在门下修习的种种回忆,嘴角泛起一丝微笑,沉沉的倒在了地上。
......
罗奉嵬见他已经身死不动,忙命人掀起大网。
再转头去寻张之舟,已不见了踪影。
“就是把他一点点剁碎,也要把东西给我找到。”
如恶狼蚕食到手的猎物,匪盗们在罗奉嵬的一声令下,极尽残忍的手段,将曾一剑断山的周林轩支分节解。
“那孩子一定知道些什么,你们几个,去追那孩子。就是踏遍整个天之南路也要把他给我找出来。”
罗奉嵬身后几人领命,随即消失在黑暗中。
此时的罗奉嵬就像黑夜中的一头恶鬼,恨不得咬碎一切。
......
冷月寒光,流奴村已经燃烧殆尽。
张之舟极力奔逃,直到看不见一点火光。他听从了周林轩的话,不去做注定失败的莽夫。但,至亲之痛岂是轻易抚平。
他想回去寻找母亲的尸体,却又明知不能回去,也许匪盗们正在四处寻找自己。
周围一片空寂,只有暗蓝的月光和呼呼的风声,张之舟的内心一阵酸楚。
想起种种往事,张之舟身体微微颤抖。
想哭,却没有眼泪。
哭,根本无济于事。
可一个没有了家的孩子该如何立于这天地之间。
天下之大,又是否还有他的立锥之地。
荒地平原,张之舟只能继续拼命的奔跑。
……
月没乌云,风紧寒凉,一阵清脆的铃声,随风而至。
罗奉嵬耳朵极灵,将视线从周林轩的尸体上挪开,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目及之处仍是一片漆黑。
寒风逼人,乌云渐消,已是满地银辉。
铃声愈近,一高一矮的身影忽隐忽现。
看到村子燃烧殆尽,这一高一矮的身影停下了脚步。
高手往往不需要面对面,便可知对方强弱。
罗奉嵬从怀中抽出弯刀,眨眼之间已经掷出,速度之快,力道之强,确是罕有高手能做到。
只听当的一声,风声响动,火花飞溅,罗奉嵬的刀被弹飞数米之外,不觉令他骇然。
这一高一矮的身影开始朝这边漫步走来。
映着火光,来人渐显容貌身形。
两人头戴蓑帽,高个的身形瘦弱,一身靛蓝长袍,灰布马褂。小个敦实厚重,背着包袱,也就十来岁模样。
看两人毫无惧色,罗奉嵬直言道:“又有两个不要命的来送死。”
高个用手抬了抬蓑帽,观了一眼四周。却没想到,匪盗们齐刷刷围了上来,飞身而起,挥刀就砍。
高个并不慌忙,左手运劲挥掌,只听砰砰几声,面前匪盗的兵刃立时断成两截。接着移形换位,手上术式也跟着变化,又接连击倒数人。
罗奉嵬见此人身手如此奥妙高超,顿时一惊。自己走南闯北,所遇高手不在少数。深知此人所用绝非一般武技,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忽地,一团黑影闪过,小个顿感身后一阵微凉,心知不妙。意欲转身躲避,却已经来不及。
正低首间,一柄断刀掠过头顶,接着又是数发相连。
黑影踏踏几个跟斗,跳出数米之外。
罗奉嵬看着高个不禁暗叹,好快的身手。
小个长吁一声,三步并两步跑到高个身边,嘴里怒骂道:“一群搞偷袭的卑鄙小人。”
罗奉嵬懒得和他逞口舌之快,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高个的一举一动。
黑影偷袭失败,慢慢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三角眼,大布褂,一身横练肌肉,走起路来弯腰叉腿,甚是古怪。
此人是罗奉嵬手下四恶之一——严丑,人如其名,样貌确实奇丑无比。不过,这家伙沉稳阴险,好贪功。刚才一直在流奴村里搜刮死尸,看到罗奉嵬正和人动手,便静待暗处,等待时机,准备趁黑偷袭。
没想到被对方察觉到了气息,用地上的断刀封住了自己的行动。
这高个每一脚踢出的刀刃都凶猛无比,劲力十足,身法之快已经让严丑看出了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
罗奉嵬更是清楚,此人是个绝顶的高手。
他示意让严丑退下,“本大爷正想找个人发泄发泄心中的怒火,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说罢,登步近身,挥刀便砍,这一击刚猛无比。
高个侧身避开,想收掌回击。只见一道寒光闪过,罗奉嵬手中大刀突然翻转,双手用力,又奔胸前而来。
高个一惊,同时提气,向后跃出数步,拉开距离。
罗奉嵬自恃换招极速,一般人是躲不开的,边战边道:“报个名号,我要看看死在刀下的是哪个野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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