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
烈阳当空,鞭笞大地!
炎热的夏日将地面上的人类全部驱逐到了房间之内,但在一座大型工地之上,却还有工人在顶板之上拼装铝膜!
昨夜,这里刚刚下雨,而正中午的太阳此刻把这些水分蒸发出来,使得工人像是在蒸笼之中工作一样!
手中的铝膜很烫!
体表温度急剧上升,已经有好几个工人已经中暑了!
眼前的空气被热浪扭曲,模糊了视线,但在这里的工人没有一个停下。
因为钱对于他们而言就是生命!
他们每一个都有拼命的理由。
母亲的医药费、孩子的生活费、报名费、彩礼钱、贷款……
其中一个晒得油黑的男人擦了擦汗渍,摸了摸脸上的白色盐粒,他并没有休息,而是将K板放入A区最后的一面后,才喝了一口水。
工期很紧,若是完不成进度,恐怕很难按时拿到进度款!
而时间,对于他们的这个铝膜班组而言,是比生命还重要的!
虽然项目经理没有催促他们,但他们还是拼了命的抢进度!
忙碌了一下午,男人终于有了喘息的时间,快步赶去吃晚饭。
等吃完饭,他们还要加夜班!
男人吃着盒饭,虽然身上的皮都晒的脱皮了,大片大片的鲜红,但嘴角却是流露出一丝笑意。
他有一个妹妹,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比亲生的还亲!
因为他们是从同一个地狱之中逃出来的!
那28天是他一生的噩梦,只有在这个高强度的工作之中,他才能感到一丝莫名的安心!
因为太累了,根本没有一丝精力和时间去回忆那种绝望!
他之所以这么拼命工作,是因为他的妹妹在一场灾难之中,留下了后遗症,很重的精神创伤!
只有服用一种特殊的进口药物才能抑制,否则就会看到各种恐怖的幻觉!
而这种进口的药物价格很是高昂,就算他拼命工作,也只能勉强达标!
吃饭时,旁边的老张突然叹息道:“你们说我们这么拼命真的知道么?”
“唉!都是我年轻时疏于管教,没有好好陪我的儿子,才会让他走上借高利贷的这条不归路!”
男人脸上露出一丝同情,但并没有更多的感情了。
他听过很多次老张的抱怨,对老张的情况很是了解。
老张的儿子是个混蛋,为了给搔首弄姿的主播打赏,竟在多个平台贷款了三十多万!
若非那些贷款平台的打手找上门,老张还蒙在鼓里。
那些打手的业务能力很强,似乎是经常做这种事,将老张一家人狠狠教训一顿后,又让老张签下合同,对老张放下狠话:“你要是敢报警,我就剁了你们一家人!”
此后,老张便成为了这些人的赚钱工具!
每个月大部分钱都被这些人拿走了,只剩下可怜的一点生活费,保证不饿死!
其他人对老张的牢骚和抱怨早已习惯,并没有安慰的话。
他们的情况未必比老张要好多少,都是苦命人,否则也不会在这种极端的天气下还在顶板上工作!
众人吃完饭,立刻上了工地,终于在凌晨一点将工作完成!
众人都是松了口气。
他们一共十个人。
一层铝膜工程报价是六万块钱,也就是说他们每个人可以分到六千!
六天六千,已经很不错了!
回到宿舍之中。
男人脸上洋溢着笑容:“明天就找商务经理和财务把工资结算给我们!”
旁边刚刚出去接了个电话的老张一脸死灰,喉咙里发出古怪的笑声,像是哭声,又像是哀泣,令人鼻子发酸。
老张那一张苍老的脸上,那每一丝皱纹都是黑色的,夹杂着未知的污垢!
他的手从来没有干净过,脱模剂和混凝土混杂的味道极是刺鼻。
男人不禁回想起第一次闻到这种味道的时候,他差点把午夜饭吐出来了!
但或许习惯了,男人并没有多少排斥。
老张用那一只脏兮兮的手拍了拍男人的肩膀,紧张的问道:“陈枭,工资发了你能借我一点钱吗?”
陈枭婉拒道:“我的情况你不是不清楚……”
老张顿时没了下文,脸色顿时彻底失去了血色,灰败的走出了宿舍。
陈枭很想拦住他,但手沉重的像是灌满了混凝土,冰冷无情的如同这个有钢筋水泥铸成的城市!
陈枭头一次失眠了,明明身体很累,但就是睡不着。
脑海里尽是老张那一张苍老而灰败的脸。
老张不过四十七,但看上去已经有七十岁了,眉毛的都是白色的。
过度的工作,消耗了老张的寿命。
陈枭突然感到异常的恐惧,自己才二十五岁,但看到老张,他仿佛看到了未来的自己!
这种焦虑和恐惧的死死的抓住了他的心脏,空调的风吹得他嘴唇发抖!
如果哪一天自己做不动了,断药的小玉会不会彻底疯掉?
陈枭不敢在想下去了!
次日。
铝膜班组的众人结伴一起去了商务经理的办公室,想要结算这一期的工资。
商务经理是一个瘦子,很瘦,手上的青筋暴露,看着有些吓人。
但他很白,很干净。
一张尖嘴猴腮的脸没有一丝污垢。
老刘卑微的弯着腰,讨好似的看着商务经理:“周经理,我们的工资什么时候能结了?”
商务经理叫周扬,是一个很抠门的人,把陈枭他们的高温补贴克扣了不少。
但为了讨好他,让他能够准时发放工资,陈枭他们也只能忍了!
周扬脸上带着一丝虚伪的笑容,摸出自己的打火机,想要去拿烟。
老刘连拿出一条一千块钱的烟放在周扬桌子上,笑呵呵的道:“周经理,您抽我的,这可是我专门托人买的!”
周扬没有拒绝,点燃一根,美滋滋的抽了起来。
等周扬烟抽完,老刘才殷切的看着周扬。
周扬鼻孔中喷出烟雾:“你们这件事有点难办啊!毕竟工程款甲方还没有结算给我们的,要不等甲方把工程款结算了,我再给你们结算?”
陈枭等人的脸色顿时变了!
这是要拖欠工资的前兆啊!
陈枭拳头捏得很紧,但并没有冲动,因为他挨过社会的毒打。
知道打人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老刘一脸难看,嘴角不断抽搐着:“唉,周经理,我们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若是没有工资,我们还怎么活啊!”
周扬摊了摊手:“我也没有办法,甲方不结工程款,我也没有钱给你们啊!”
“要不你们找甲方去?”
老刘的脸色更黑了!
找甲方?!
甲方的关系很硬,后台很大,要不然也不能拿到这块风水宝地了!
要知道当初竞标这块地的开发商可都是H省前一百强的房地产公司!
可最终甲方凭借强大的后台击败了其他的竞争者,成为唯一的开发商,将这块地彻底承包了下来。
据估计,这块地至少要给甲方带来三十一亿的利润!
他们只不过捡一点残羹冷炙吃罢了,为什么会这么难?!
老刘为难的道:“周经理,甲方什么时候把工程款结了?”
周扬摸了摸下巴:“不确定!甲方什么时候结账我怎么知道?”
“要不你去问问他们?正好我的工资也没有发,你就当帮我的忙!”
老刘自然是不敢的,上一次就有工人闹事,被甲方手底下的混混打进了医院!
赔了一点医药费就了事了!
他们这些做重活的,身体是他们最大的资本,一旦身体垮了,这人就废了!
周扬见老刘不说话了,轻蔑的笑了笑:“好了,你们还是回去等消息吧,一有消息我会通知你们的!”
老刘艰难的点了点头:“那就麻烦周经理了!”
说完,便准备离开。
但其他的工人不干了!
他们很多人都等着工资救命,怎么可能能忍?
小李脾气最是火爆,猛得一拍桌子,大声道:“今天你们要是不把工资借给我们,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周扬轻蔑一笑:“不客气?”
办公室外,很快围上来一圈钢筋工!
这些木工都是周扬手下的!
周扬让自己的远房亲戚带着钢筋工进场,自己则利用职务之便,得到了不少好处。
这些钢筋工的数量是陈尘他们的两倍,真打起来他们肯定是吃亏的!
周扬冷笑一声:“怎么?你们还想在我这里耍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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