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筱主任安排你们把k33/27送回她的姐姐身边,沿用陈正缅的监管方案,那个小怪物在他的姐姐身边更安全。”李筱的助手对看守苏唯的两个重武装警卫说道。
“权限证明,还有主任的签字。”
助手将夹着文件的写字板递给两人,确认之后,高安保收容房间的强化门打开。
三层高安保强化门,在几乎没有任何光亮的房间中,数条特制合金锁链将苏唯固定在房间中央。眼睛被合金罩遮住,这个全身上下没有任何武器的孩子几乎被锁在一个量身定做的棺材中。但是所有人都刚刚经历过几周前的那场事故,他们知道,苏唯本身就是一件可怕的武器,可怕到足以葬送几乎全部浮空岛上的人。
所有的转移工作,都必须按照严格的议程进行。
从束缚装置的孔洞中注射镇静剂,锁链颤抖了一会儿,然后苏唯便不再活动。锁链被解开,机器人将苏唯吊起装进一个特质的移动隔间中。通过试验部穿梭机运送到指定位置。
目的地是苏繁落的房间,她刚刚经历了第二阶段的能量回路植入手术。正躺在床上无法起身。身旁还挂着输血的吊瓶。她开始有些害怕房间的门打开时的声音,所以当警卫们将房间的门打开的时候,她反射性的浑身缩紧。
睁开眼睛也是一件艰难的事情,或者说苏繁落已经不想再用眼睛去确认将要发生什么,身体自我修复的过程是很消耗体力的,在混沌的意识中,她听到金属的束缚装置被解开的碰撞声。
“把他扔进去就行。”
然后是什么人被推到房间中摔倒在地的声音。
浑身都是冷汗的苏繁落终于攒够睁眼的力气,费力的偏头去看,就发现被推进房间的不是其他人,正是她的弟弟苏唯。
“嗯....小唯?”
那样破败的喉咙想要发出声音,属实有些艰难。
苏唯的手撑着地面,想把自己支撑起来,可是尝试了几次之后,还是无力的瘫倒在地上。
他的代谢能力能迅速的分解身体里的镇静药物,但是一时间想要马上起身,还是有些不现实。
逞强之后,苏繁落的意识还是不足以支撑起极度疲惫的身体,在确定那个孩子就是苏唯之后,她就再也无法保持清醒的意识,沉沉睡去。
代表着午间食物配送的电铃响起,本来就睡得很难受的苏繁落缓缓睁开眼睛。
发现苏唯就坐在自己的床沿上,手里是一块沾水的毛巾,直到她醒来之前,苏唯都在为她擦拭身上的冷汗。
她费力的抬起手,握住苏唯停留在她额头上的手,然后贴在脸颊上。
他的手还是那么的冰凉。
“小唯.....谢谢你。”
他摇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
那种糊状的怪异食物从窗口中送入。
苏唯取过那些东西,抱着苏繁落的肩膀,帮助她半坐起身。
餐盒被苏唯打开,放在苏繁落的膝盖上,汤匙也放在她的面前。
她疲惫的冲苏唯笑着,伸出手,抚摸着他的头发。
然后艰难的用缠满了绷带的手捻起汤匙,仅仅几克重的汤匙在苏繁落的手中,那么沉重。颤抖着,无法把食物送进嘴里。
忽然,苏唯再一次伸出手,按住苏繁落握着汤匙的手。轻轻取走她手上的汤匙,然后从餐盒里舀起营养糊,送到苏繁落的嘴边。
苏繁落愣住几秒之后,张开嘴,手术的刀口一直蔓延到她的整个下颌,仅仅是张开嘴伤口也会跟着一起疼痛。好在糊状的食物不需要咀嚼。
苏唯一直一言不发,安静的从餐盒中舀出营养糊,一点点的喂给苏繁落。
苏繁落注意到,苏唯和之前比变化很大,最明显的地方是他的眼睛。蓝黑色的虹膜逐渐趋近于灰蓝,瞳孔的形状也变得奇怪。似乎比常人的瞳孔要大上一圈,光影变化下,猫一样的收缩变化。
他的身体也被这些人动了手脚吗.......
“可以了,小唯,我已经吃不下了。”
口腔中弥漫着苦涩的药味,不过好在食物中镇痛的药物开始起效,苏繁落顿时觉得身体的情况好转许多。
于是苏唯便打开自己的那一份,不动声色的把味道古怪的事物送入嘴中。他似乎不在乎苦涩的味道和恶心的口感。对他来说,只要没有毒性,有营养价值,再难以下咽的东西都是食物。他当然也有味觉,可是就算那味道让他不适,他也不会表现出来。
苏繁落就那样静静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苏唯又被送回自己的身边。管理局那么做肯定有什么企图,可是她不在乎,苏唯能留在这里对她来讲就是一种安慰。
尽管两个人没有交流,苏唯也几乎不会直视苏繁落的眼睛,可是她还是能够感觉到,苏唯对她的依赖,苏唯很快注意到姐姐的注视,张开嘴几乎就要说话了,可是.....
他只是摇了摇头,动作很轻的抓起苏繁落的手。
他的食指在苏繁落的手掌上画着什么,苏繁落一开始还没有明白,直到苏唯勾画出的笔画变得多起来。
那是一个景国字“姐”
重复两遍之后,就维系其一段血缘串联起的关系——“姐姐”
苏唯写完之后,握住苏繁落的手。然后一只手指指向苏繁落。
“姐....姐.....”发音生涩,甚至都有些让人听不出来他在说什么,可是苏繁落瞬间就明白了,因为她一直再等,等着苏唯的这一声呼唤。
一直等了很久。
苏唯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他还在继续书写着什么。
继续写着什么。
他似乎知道这样很难辨识,一笔一划都写的很慢。
不....害.....怕.....在....这....里.....我。
连贯起来,再加上一些苏繁落自己的理解:
“姐姐,不要害怕,我在这里。”
苏唯能够感觉的到,苏繁落深受折磨的痛苦,感觉得到苏繁落在害怕。他也知道,自己没有帮助她的方法,对于他来说,他能做到的最好的事情就是守在她的身边。
泪珠落在被褥布料上发出声音,当苏繁落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嗯!”她用力的说道“我不害怕,小唯在这里,我就不害怕。”
等到这句回答,苏唯忽然展露出一种脸苏繁落都没有见过的表情,他用手托起自己的脸颊,嘴唇随着动作一起朝两边咧开,那是一个有些生硬的微笑。
这个样子立刻逗笑了前一秒还在流泪的苏繁落。
她那时明白了另外一件事情:
苏唯,并不希望看到她的眼泪。
“哈哈哈....”虽然费力,可她还是在笑“这个样子好傻啊。”
看到她不再哭泣,苏唯似乎终于松了一口气。
于是,他用苏繁落已经可以理解一部分的手语道:
姐姐,总是哭,现在。
“是啊,对不起啊,小唯。我让你担心了是吗?”
一度告诫自己要坚强的苏繁落,在这个孩子面前,她越来越难以维持自己的坚强。
苏唯又用手语道:
姐姐,教我,说话。
是啊,这样说来,她们在一起的时间总是很短暂,苏繁落一早就像试着教会苏唯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意图。
“好啊,我们就从这个词开始。其实小唯已经学会了,只是发音还是有些不准确。小唯你跟着我念:姐姐。”
“姐姐。”
模仿之后,苏唯的发音迅速的纠正了。
“小唯的声音,比我想象的好听。”苏繁落笑道。
“苏....苏唯?”这个词的发音比苏唯想象的更加困难。
“是的,这是你的名字。”
“姐姐,名字?”
他学的很快,事实上,他本就能够理解语言,只是几乎没有开口说过。
“苏繁络,苏·繁·络,这是姐姐的名字。”
“苏饭落。”
“哈哈,是繁,苏繁络。繁络是一味本草,中央种子目,石竹科繁络属。治疗於疮,炎症。民间鹅肠草,也叫繁缕花。”
上一个为苏繁落讲解这个名字含义的人,是苏家的族长,苏繁落和苏唯的祖父苏万堂。祖父还告诉她,繁缕花在这个国家意味着福寿安康的意思。
苏家的孩子们,都怀抱着家族的祝福而生,寄托了家人的美好愿景。
她忽然想起自己的家人。
他们现在都在什么地方?
都在做什么?
宽厚慈爱的祖父,温婉贤淑的母亲,总是严厉的父亲,玩世不恭的二叔,沉稳寡言的三叔。
分别的那天,那些记忆已经在漫长的黑暗中被消磨了色彩。
【“爸爸一定会来救你们的。”】
父亲的陈诺,大概也遥不可及了。
孩子们紧紧靠在一起,在充满绝望和痛苦的时光里用彼此的体温取暖。
互相舔舐伤口寻求慰藉。
那些伤口无法愈合的孩子们,只有聚在一起,如此的相互温暖相互疗伤,才能熬过那漫长而痛苦的夜晚,才能熬至天明。
“小唯,你从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对吗?”
苏唯点头,毕竟他就出生在这个地方。
“知道吗,我们苏家人的故乡,是一个临海的城市,海浪堆积出金色沙滩,蔚蓝的颜色延伸到天边,延伸到我们的眼睛看不到的地方。”
苏唯用手语问道:
海,尽头,是什么?
“大海的尽头啊,大海的尽头是另一片陆地,当我们到达那片土地,在翻过整片大陆,就能再一次看到广漠的大海,只要顺着一个方向一直走下去,我们就一定能回到出发的地方。”
是的只要一直前进,一定能回到她们的家。
“姐姐?”苏唯呼唤着她。
“嗯?”
显然之后要说的话还是很复杂,苏唯再一次手语:
姐姐,去过?
苏繁落摇头:“那条路太漫长了,姐姐一个人走不完的。等小唯长大了,小唯带姐姐一起走好不好?”
“说...好了。”
尽管含糊不清,苏唯还是想要和她定下约定。
“嗯,说好了。”
【人类这种生物,不存在谁来拯救谁的说法,事实上,人只能自救。
人,唯有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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