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皇上没有出声,只是站在原地,许臻自然也不敢动,只是保持着脑袋抵着手背的动作,默默地跪在地上。
“起来吧。”
明明没有叹息,许臻却从这位帝王的话语中听到了疲累的轻叹。
“谢父皇。”
许臻站起身,身子晃了晃,险些倒地,多亏了小伍机灵地扶了一下,否则只怕是又要晕过去。
“你知道了。”
庆武帝坐在正位上,一双鹰眼盯着许臻的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就是真命天子的压迫吗。
许臻感受到一股无形之中的压力,险些再次跪了下去,他咬着牙,生生抗了下来。
“儿臣刚醒便知道了。”
言下之意就是他许臻刚刚醒过来,什么事情都不知道,恐怕是这吉贵妃自己作了幺蛾子,想要拖累自己。
庆武帝点了点头,没搭他的话茬,反而垂下了眼眸,唠起了家常,“你是所有皇子中最稳重之人,朕对你寄予厚望。”
庆武帝神色柔和了些,盯着许臻的眼中有些许温和与赞赏。
“朕记得你六岁时不小心打碎了朕赠予你的花瓶,你没有哭闹,而是凭一己之力将那花瓶粘了起来,就算朕以后又赏了你一个,你还是留着它。”
“你那时对朕说,有些错是个警示,摆在那儿更有些意义。”
许臻顿时明白了这位帝王的意思,身子立马僵住了,他低着头,作了个揖,“儿臣明白了。”
庆武帝似乎很忙,说完这些话就走了,他没有兴师问罪,没有猜忌怀疑,更没有狂怒,只是走之前拍了拍自己儿子的肩。
不是寻常的力道,更像是一种托付与激励。
“殿下,皇上这是……”
许臻神色复杂地开了口,“父皇是在告诉本宫要小心吉贵妃,虽然这吉贵妃他不会宠的太过,却也不会除掉她,只会将她留着,让我来消磨。”
小伍挠了挠头,不忿的要死。
“明眼人都能看明白,就是这吉贵妃不安分,失了龙胎也是活该,皇上什么话都没和她说,可惜了她这一般心计。”
许臻揉了揉小伍的头,浅浅的笑了。
小伍顿时没了脾气,转瞬就呆住了,太子殿下小时候也是这样笑的,可后来皇上说国家不需要一个温柔到懦弱的太子,太子殿下就再也没这样笑过了。
这样真好。
“怎么了?”
小伍眨了眨眼,压住眼底的泪意,摇了摇头,“只是高兴,太子殿下笑的真好看。”
是吗?
许臻更开心了,狠狠揉着小伍的头发,刚揉了几下,神情就呆住了,转而狂怒。
“小伍!能不能洗一洗头!粘死了!”
许臻甩着手,怒发冲冠,一向清冷的东宫这下又是热闹了起来。
“皇上,您为何不进去,”时方客弯着腰,躲在庆武帝身后,声音压的像只鸭子,“太子殿下看起来很是欢喜。”
庆武帝收回看向主殿的视线,从阴暗的地方走了出来,悠悠闲闲地朝着养心殿走。
“太子长大了,朕以前往往逼他太紧,如今离他远些也是好的。”
时方客转了转眼珠子,扯开笑,嘿嘿直乐,“若是太子殿下知道了定会开心,不如……”
庆武帝停住了脚步,眼瞧着远处的燕鸟离去,“太子是好,却好不过你这一张长舌嘴。”
时方客浑身一抖,不敢再说话,冷汗瞬间冒了出来,打湿了后背,他哆哆嗦嗦地跟在庆武帝身后,看起来安分了许多。
仆人说的太多是罪,不说更是罪,简而言之,仆人做事需要合了主子的心意,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时方客已经跟了庆武帝十年,上一任大太监就是因为勾结他人才被斩了腰,如今看来他也要走了上一任大太监的老路。
以后不能再接这些不该接的银子了。
时方客趁着庆武帝没看见自己,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眼中的狠辣一闪而过,对那吉贵妃简直是恨得牙根直痒痒。
庆武帝慢慢走着,面上闪过一丝笑意。
我儿,为父少时不懂,不知不觉间已然欠了你太多,以前的已经补不上,如今也只能为你铺路,方能让为父补了牵挂。
“皇上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只是走了。”
吉贵妃躺在自己宫里的榻上,脸色比在东宫时还要苍白,可以说是面如白纸。
“本宫做了这么多,却什么都没换来。”
吉贵妃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说出的话不像是抱怨,只是陈述一件事实,她缓慢地眨眼,长叹一口气。
“去告知父亲,让他省省心,只怕是以后就要失了宠,让他多巴结巴结太子殿下,比让本宫使这些绊子好。”
桃枝没应答,低着个头悄声离去,若不是了解她的功夫,只怕是无人发现有人离开过。
又失了一个孩子。
吉贵妃摸着自己的肚子,干涩的眼角划过一滴泪,面上仍是没有表情。
上次是想让皇后失了皇上的信任,这次是想毁了太子的名声,一报还一报,也算是应该的。
吉贵妃无力地抬起手,抹了脸上的泪痕,不顾身下撕裂一般的疼痛,侧过身沉沉睡去。
只不过她做了一个梦,梦中的孩子早已长大成人,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她在梦中见到孩子娶妻生子,幸福一生。
睁眼时已是满面泪痕,吉贵妃张开手指,施虐一样的狠狠抹着自己的脸颊,将那些泪痕擦了个一干二净,转过身来发现桃枝已经回来了,正站在床边,低眉顺眼的样子。
“桃枝,你可曾想过嫁人。”
桃枝眼皮一跳,很是惊讶。
平日里这吉贵妃少言寡语,皇上也爱她这个调调,所以也没有提出不满,吉贵妃也顺了皇上的意,不论什么人与她说话都是一两句话了事,能让她主动开口,比登天还难。
桃枝虽然意外,但还是摇了摇头,“奴婢不敢奢求。”
想过,但只是不敢。
吉贵妃并不意外,只是看着榻上雕刻的花纹。
井底之蛙已经习惯了如今的生活,就算给它递了个梯子,它也不会爬上去,只会警惕地以为你要抓住它吃掉。
桃枝这只蛙已经远离自由了,她的思想与脚下的井底一起沉入地底,无法突破,更无法得到亮光。
这宫里就像是个陷阱,诱饵是那甜滋滋的蜜糖,掉进去的人想出去,边上的人想跳进来,所以陷阱里的人不断引诱着外面的人,实现陷阱里与外的交换。
吉贵妃神色更寡淡了些。
是啊,谁不想出去呢。
不过所有事都有个意外。
啊啊啊啊啊啊!这宫里就是好!这么多吃的,我不走了不走了!
许臻往嘴里塞着吃食,不顾小伍一脸嫌弃的表情,如同一个泔水桶,不断的接收着外界的食物。
怕是吉贵妃都想不到,许臻这个二傻子就不想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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