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黑衣人逃跑后,越子明环视了南苑一圈,发现并无一个侍卫,故向洛少兹提出加强值守南苑。
洛少兹看向越子明,发现此人身形魁梧,皮肤暗黄,但轮廓刚毅有型,鼻梁挺直,与李正野的清新俊逸刚好相反。
洛少兹识得此人,他看过洛府的用人簿,这越子明和李正野分别是洛府的两个得力护卫,李正野负责洛继来的安全,而越子明负责药材库。
而洛云生的南苑和洛少兹的东苑,却没有护卫值守。东苑是因为洛少兹喜静,而南苑却有一个隐形的高手,那就是宣武娘,据说,宣武娘的招式及其狠毒,是招招致命的打法,江湖上伤在她手上的人不计其数。
说回此情此景,洛少兹思量片刻后道:“无须加强值守,但是必要的防卫要有。”
洛少兹让越子明安排几个护卫驻扎东苑,实为障眼法。让有心之人恐以为他胆小怕死,而南苑依然空无一人。私下也叮嘱守护药材库的护卫打起精神。
越子明应承而回。
经此一闹,洛少兹直觉这洛云生的死并不简单,但结合洛云生死时的情景,他便觉得此人并不是凶手。若是此人是凶手,今晚便不会玩闹似的和桃子周旋,便只会取他性命。对于凶手来说,放过一个证人,就可能带给他毁灭。
那此人是谁?夜闯洛府目的为何?洛少兹无从得知。
他细细看着从洛云生的的一本棋手册,上面记了诸多棋手的讯息,有云幽七州四府的,也有别国的。
诸如:贺州杨俊先,七品级位,不善用智,棋路循规蹈矩;
紫州龚学栎,六品级位,虽无大局之意,然棋艺巧妙胜入,不可忽其人;
......
若按洛云生的棋手册来看,云幽国对围棋技艺是及其重视的,并在云幽一百年时承德帝亲自下旨设了云棋院,通过品棋制度招揽天下棋手大家进入云棋院,供皇宫差遣。而相传,在魏晋南北朝时,按当时的官阶等级“九品中正制”,制定棋士等级,共分“九品”。一品为上乘,二品次之,直至九品。据史书记载,南北朝时期,朝廷开设三次大规模的品棋活动,为棋手确定棋艺水平高低。如此看来,云幽国也有这样的品棋活动。
洛少兹一一仔细翻了过去,棋手册共记了七十来个棋手,其中一些有走棋叙述,但无身份表述,比如自称宣州宋先生,其水平可达二品级位,心思缜密,细致入微,善揽全局、观苍穹,盲棋亦高乎。
洛少兹复翻了一遍棋手册,至一页处停了下来,上面写道:云锦城谷丰禾,而立之年,已居二品级位,擅长边角布局,攻守有度,棋风谨慎算计,有大将之风。
洛少兹心理暗自回想一番,心道:“这谷丰禾会是那小少年口中的谷老先生吗?看来得去拜访一趟了。”
第二日晌午一过,洛少兹和桃子又出了洛府,径直走到了那天的茶楼,果然见到了那个小少年。
那少年看见他时双眼放光,整个人蹦跳着到他面前,似是跟他很熟一般,“洛公子,你总算是来了,我等你许久了。”
“你为何等我?”
那少年随之拉着他的手腕向那块熟悉的麻布走去,指着上面的棋局道:“那天你走之后,那白衣公子又来到了茶楼,见之前的棋局被解,也颇觉得不可思议,便又设了一局,两日过去了,还是没人破解。”少年摇着头看着棋局,有些困惑,看向洛少兹时,又咧嘴笑道:“这不把你等来了。”
洛少兹暗忖,对于这设棋局营生的人,没人破解棋局岂不是更好,为何这少年如此惋惜?
洛少兹矮下身,看了棋局片刻,执起了黑棋,但在即将落下的时候收了手,看向小少年:“如果你带我去见谷先生的话,我便答应你解了这局棋。”他说这话也只是试探这小少年是否对这谷老先生有所了解。
那少年的兴奋戛然而止,随即连连摇头道:“这谷先生清高得很,棋艺不凡,而且从不见外人。”
“从不见外人?那怎会来到这茶楼与那白衣公子对弈呢?而且你怎知那谷先生清高得很?”
被洛少兹拆穿,小少年甚是窘迫。
洛少兹道:“你只需带我去他的住处,能不能见到他那就看我的本事了。”见小少年犹豫,洛少兹承诺道:“而且我保证,只要我见到了谷先生,我就来破你的棋局。”
见洛少兹有了承诺,小少年一阵捣鼓收了棋具,领着二人穿街过巷,直至来到城郊停在一处破旧的木屋前,小少年便停了脚步,压低声音道:“这便是谷先生的住所,您二位请吧!”随即轻手轻脚的便想离开。
哪成想刚刚踏出去几步,一个沧桑沙哑的声音叫了一声“乐乐”,那小少年立即停了脚步,那发出声音的老翁打开了木屋大门,杵着一支木拐,看上去已然老态龙钟,但行步却稳重有力,三两步走至几人面前,虽是看着洛少兹和桃子,嘴里说的话却是对那小少年说:“乐乐,这是你朋友吗?”
小少年折回几人面前,站在那老翁面前仰着头道:“爷爷,这位洛公子是来......”
洛少兹挑了一下眉间,明了这老小的关系,但从那本棋手册来看,谷丰禾是在前几年才居二品级位,而这老翁已是古稀,如此看来老翁并非谷丰禾。
但洛少兹还是忙拜了一礼,恭恭敬敬道:“洛少兹见过谷前辈。”
“城西洛家娃儿?”老翁混浊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细缝,上下打量了洛少滋。
洛少兹虽对老翁知他身份感到疑惑,但还是尊敬道:“正是,晚辈家父洛云生。”
老翁闻之,知此两人并不是小孙子的朋友,他隐居多年,偶去茶楼对弈,见不同的棋手使不同的水平,从不使出真正的本事,故旁人也无所怀疑他的身份。现这洛家娃儿寻到此处,知是有事来访。便引了二人入屋内。
木屋外面虽破旧不堪,但屋内却整齐干净,家具摆放错落有致,床前的木桌上放了一块方形湘妃竹棋枰,隐隐透出淡香。
三人落座后,叫乐乐的小少年端了热茶前来,此时见了洛少滋有些心虚,嘴里吞吞吐吐道:“洛大哥,我不是故意瞒你的。”
洛少兹道:“无妨。”
老翁看着乐乐,叹息一声。洛少兹问:“谷先生为何叹气?”老翁道:“我儿三年前不幸离世,只留乐乐与我相依为命,真是苦了他了。”乐乐眼下一红,忙蹲在老翁身侧,轻声慰语:“爷爷,乐乐不怕苦的。”
“敢问谷先生,令郎君可是叫谷丰禾?”洛少兹忙追问。
老翁轻点了头,说了一些家事。原来,这小少年是这谷民安的长孙谷乐乐,三年前谷丰禾离奇身亡,留下这一老一小相依为命。这谷民安心里一直想查出真相,奈何人至古稀,无力奔波,空叹亡魂飘零,无以藉慰。而谷民安心下一直怀疑儿子的死与一个“棋”字拖不了干系,故而望孙子远离这黑白二子,哪知谷乐乐对棋兴趣颇深,每每便会躲着他去城里偷学。谷民安深知这样的野学法难成大事,便也任他去了。洛少兹闻言,心下直觉这谷丰禾的死也不同寻常。
谷民安见洛少兹温润尔雅,谦卑恭敬,与洛云生口里的那个玩闹调皮的青年大为不同,顿生好感,暗自欣慰。问道:“对了,不知小公子前来,所谓何事?”
洛少兹道:“家父一月前遭人杀害,晚辈侥幸无恙,但痛失亲人,晚辈心痛郁积。一心想为家父讨个公道,奈何无路可寻,偶得家父棋手册,得知令郎君谷丰禾与家父是棋友,便前来寻些蛛丝马迹。”但得知这谷丰禾已经离世,心道这一趟恐是白来。
谷民安闻言又长叹一声,沧桑的面庞上每一条褶皱愈加显眼,不无悲痛道:“实不相瞒,丰禾三年前去世的前一晚,曾与令尊对弈一局至深夜,其中发生了何事老头我也无从知晓,哪成想第二天丰禾就......”说道此处,谷民安再也无从说下去,不想再回忆曾经的白发人送黑发人。
洛少兹闻言心中不无吃惊,看来这谷丰禾与洛云生的死皆是透出了蹊跷。
“说来惭愧,家父在世时晚辈多少有些朽木不可雕,对家族和父辈的事关心甚少,竟不知家父生前交往的都是些何许人,还望谷前辈给些线索。”说完给谷民安施了一礼,随后低头叹息,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走。
谷丰禾没离世时,倒是时常与洛云生对弈,洛云生常道,他家小公子棋根浅薄,也不喜弈棋,更不管洛家生意。又说平常只被其夫人教习练武,密切结交的几个朋友也都为江湖人,因此外人是多方瞧不上这洛小公子的,认为其游手好闲,担不起大事,不配做洛云生这样为朝廷赢得声誉的棋手大家的儿子。
但现如今谷民安仔细瞧着,见对面的这洛家小娃身形颀长,眉目英挺,有气宇不凡之风。说话间温雅恭敬,是大家公子的素养,与外人眼里不成气候的那个小娃儿大相径庭。
谷民安心生一计,示意平儿端来了床前的棋枰,洛少兹见了,心下明了。想必这谷前辈是想与他对弈。
谷民安道:“老者倒是知晓一些你爹生前识交的人物,但既是你爹的棋友,便都是棋艺不凡,且清高孤傲,轻易不得见人,除非你有与他们一较高下的棋艺,否则只会无功而返。”
谷民安拿了棋罐上的盖子,把黑棋罐推在洛少兹面前,洛少兹知其意,颔首致意后执了黑子放在左下角位。谷民安执了白子右上角位,接着二人各走了几子,各自占据了上下左右边角位置。
洛少兹从容不迫的落子,谷民安心下却涌起波涛,他下棋二十余载,棋路温和,善循序渐进布局,总能致对手措手不及。但此时盘上两人已下至中局,在他的布局下这洛家娃儿却总能从容不迫的破解,他进他也进,他退他也跟着退,近百子后谷民安逐渐知晓自身已处于劣势,无力回天,心下惊骇万分。这绝不是世人口中那个无所事事的洛家小公子,也绝不是洛云生嘴里的棋根浅薄之人,而是个大有可为的棋手。
谷民安把白子放回罐中,洛少兹见状忙覆手拜礼,谦逊恭敬:“承蒙谷前辈手下留情,少兹所获良多。”
谷民安深知他的棋艺远不止于此,但在颔首肯定时却也严肃起来:“若是要见上那几个清高的老家伙,洛公子还需不遗余力应对才是。”
一老一小有些一见如故之感,竟言至落日归山,洛少兹也顺利从谷民安那里知晓了那些孤傲清高的棋手大家为何许人。
行归洛府途中,与桃子穿过夜晚的云锦城,只见灯火煌煌下行人悠闲,摊贩叫卖声不绝于耳,街巷桥边伉俪嬉闹,茶楼屡见棋手对弈,好一番民生安乐的云幽景象。
二人走至一处河边,见百姓正往河里放河灯,二人驻足观看片刻,旁侧一商贩见二人两手空空,只道银两自送上门来,便高声叫卖道:“这位公子,来一个河灯吧!放逐河灯,祈愿祈福,皆能成愿。”
洛少兹看着悠悠长河里河灯漂浮,明明灭灭,载着多少人的祈福和念想。他仰望夜空,一弯圆月悬挂云层旁,若漂一盏河灯能愿诸事顺遂,那也不错,便示意桃子从商贩手里接过河灯,见只有一盏后,洛少滋抬头对商贩道:“再拿一个给这位姑娘。”
桃子受宠若惊,手指把河灯捏得很紧,颔首嗫嚅:“公子,其实我不用……”
“怎能不用,你离家已多年,对亲人的思念只多不减,放一盏灯祈祈福,便是一个念想。”
说完便闭了眼睛,开始祈福所愿。
那他要祈愿什么?这个世界他太陌生了,那就祈愿在这个世界里平安顺遂罢!
自己离开远方的亲朋太久,不知他们音讯,就祈愿亲人安康罢!
虽不知自己在现世能做何事,但也祈愿自身有所成就罢!
虽然云幽现世太平和睦,但也祈愿家国天下太平罢!
会不会太多了呢?管它罢!洛少兹心里依然默念着祈愿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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