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疼醒的,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有点奇怪自己怎么还活着。
一个侍女打扮的女子见我睁开眼,没有惊呼也没有尖叫,这让我很满意。
“姑娘醒了,身体感觉怎么样?”
“有点疼。”我如实回答。
她微微笑着:“姑娘身上里里外外全是伤,怎么会不疼呢?”
我看了一圈,屋内的摆设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这是哪儿?”
“漳州王氏的府邸。”
是王其深的地盘,还算他有点良心:“你们家公子呢?”
“公子身份不便,现在不宜来看望姑娘。”
“那我去见他。”我坐了起来,身上的伤口因为猛烈的动作而又撕裂开,疼得我只叫。
“您还是先修养几天吧,等您身体差不多了,奴婢自会请示公子。”
我躺在床上望着帘子,越是着急越是觉得时间缓慢,终还是两天我能下床之后,王其深才来见我。
依旧是一身红衣,不过换了个更轻薄一点的样式,上面的金丝暗绣依旧张扬而华美,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对这个颜色有某种执著。
但不得不说,这身红也就他穿着好看。
“听说,你吵嚷着要见我?”王其深笑道
我见他神色从容不急不缓,看来是其他人的情况也不错,不用我太担心。
“谢景怎么样了?”
王其深道:“若不是沉夜河在外接应,今天应该是他的头七。”
我惊了一下:“我昏迷了这么久?”
他那双浅金色的眼睛看向我:“算早的了,跟你一起出来的也昏迷了两三天。”
我神色一僵,瞬间笑不出来:“跟我一起出来的,是黎溪吗?”
王其深饶有兴致的看着我:“怎么,你想谁带你出来?”
真的是黎溪?
我尴尬的摸了摸嘴唇,想起了昏迷之前的那些话,羞恼的锤了一下桌子。
早知道还能活下来,那些话就不要说啊!
黎溪不会觉得我脑子有问题吧?
谢天谢地,他没有当场掐死我,好人一生平安,我祝他万寿无疆。
王其深摸着下巴,又道:“你是不是讨厌他啊?”
我几乎是本能的反驳道:“我疯了吗?”
王其深被我突然拔高的音量刺伤了耳朵,痛苦道:“你疯不疯不知道,我快疯了。”
我悻悻的把声音放的和缓些:“伊芙呢?她怎么样了?”
王其深叹了口气:“我把她带出去的时候安然无恙,看到你昏迷不醒倒差点把眼睛哭瞎。”
那我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开始跟他闲聊:“漳州,不是谢家的势力范围吗?”
王其深道:“这里有我们家的生意,只在这里建一个别院出来,其他不归我们管。”
我“哦”了一声,他却站起了身:“我们还是少说点话吧,免得被人误会,明里暗里阴阳怪气。”
我一脸疑惑的看着他:“元灿也在这儿?”
王其深啧啧道:“你眼里就只有一个元灿吗?”
我微微一笑,自以为风情万种的冲他抛个媚眼:“不,现在我眼里只有你。”
王其深被我膈应到了,嫌弃的五官都快要扭曲:“正经人,好好说话。”
我轻飘飘的丢出一句:“正经人谁走动带着曼陀罗液啊?”
王其深只得坐正,好声好气的对我笑着:“沉二小姐还记着呐。”
我见有戏,瞬间兴奋起来:“我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这东西你分我一瓶,此事我绝不再提,如何?”
王其深打量着我,似乎脑补了我做坏事的场景:“你要它做什么?”
我向他伸出手:“这你别问,拿来就是。”
王其深握了一下:“成交,明日给你。”
我怕他反悔:“今天就要!”
王其深嘴角抽了两下,无奈道:“好。”
五月份的天已经有些热了,好在晚风清爽,我吃过晚饭后便迫不及待的拆了腿上的绷带,伤口已经愈合,差不多明天就能离开了。
院内遍地银辉,月色明朗,池塘里的荷花也颤巍巍的打了花苞,如此良辰美景岂可辜负,便去找王其深拿约定好的曼陀罗液。
王氏府邸规模不小,却没多少服侍的人,连灯也只在桥边和路上稀稀松松的亮着,好在月色明亮,若不然,这样的情境下,就算是碰到鬼也不稀奇。
以前我和元灿、飞雪去王氏本家做客的时候,也是大晚上的不怎么点灯。
飞雪说,王氏的人有一项别人没有的技能,叫“极目”,眼睛在黑夜中与白日没有丝毫差别,这是自幼通过极为残酷的训练培养出来的。
对于王氏的人来说,甚至连这点灯光都不需要的。
王其深却不在房里,他的仆从引我到了不远处的庭院。
王其深正坐在小亭中的石凳上,散下了平日里高高束起的头发,散漫之中多了一味不经意的风流,阵阵暖风吹得人几欲熏醉,像极了一个刚从漫花丛中庸起懒腰的紫薇郎。
隔着石栏玉砌,似乎还有一个人影儿,藏在亭子的阴影中,远远的看不清是谁。
我问旁边的仆从:“有客人?”
仆从也看了一眼,也觉得有些奇怪:“今日府中无人来访。”
或许是贴身的侍从吧,他那副样子,也不像是见客人时该有的装扮。
“王公子如此闲情,莫不是在躲着我吧。”我抱着手臂,笑吟吟的上前。
王其深看见我,脸色瞬间一僵,对里面的人解释道:“不要误会,我和她,没什么交集的。”
这话说得,不得不让人怀疑王其深是不是金屋藏娇,怕一旁的美人误会。
我遮着嘴作惊讶状:“呀,难道我来的不合时宜?”
王其深表情不是一般的复杂:“沉尽落你这张嘴早要把自己作死。”
我偏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压着嗓子娇滴滴道:“王公子竟如此薄情,莫不是忘了今天答应人家什么事了吧。”
听到我言语中的挑衅,王其深侧过脸看来,笑的晦深莫测:“你确定,要在这个时候说?”
我顺着他的眼神,往里看了看,灯火葳蕤中的确藏着一个极好看的人,但不是女人,而是个男人。
我往后退了几步,笑容顿时凝在脸上,要死了,怎么是黎溪!
黎溪倚在栏杆上,那双清冷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澄澈,此时眼底却在平静之下泛起波澜,或许是因为我突然出现妨碍了他与王其深的交谈,语气中颇有些不悦:“你们谈事,不打扰了。”
王其深想要拦下他,却被他决绝的推开,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咽下碎了一地的慌乱和震惊,呆呆的看着王其深:“他——,我……,你!”
王其深被我逗乐了:“刚才那般伶牙俐齿,怎么现在说话都不利索了?”
我坐在石凳上,将受伤的腿伸直了放在一侧:“我好想很容易就会惹他生气。”
“那你可曾想过原因?”
我托着腮,能瞬间找出八百个理由,桩桩件件列出来后,连自己都觉得自己讨厌,更别说黎溪了。
“被人讨厌了还要思考原因,你这是杀人诛心吗?”
“那你就继续惹他生气,继续躲他远远的。”王其深叹道:“我要是黎溪,我也讨厌你。”
我冲他做了个凶狠的表情,伸手道:“拿来吧。”
王其深拍了一巴掌:“那种东西怎么可能随身带着。”
“那我跟你去取。”
“就不能明天吗?”
“今日事,今日毕,你想赖账不成?”
王其深无奈道:“世上还有比你更难缠的人吗?”
我咧嘴一笑:“王公子把东西给我,我保证即刻闪的远远的,绝不缠人。”
“那还真是多谢你了。”
王其深把我堵在门口,进去丢出来一个小瓶子,就让我快离开。
回去的路上,我把玩着核桃大小的玻璃瓶,金铜做底,四面各有一条细软的铜丝编成骨架,瓶口的造型也异常精美,不愧是王氏的东西。
“沉尽落。”
我的注意力全在瓶子上,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那人背着月光,只看到一个黑咕隆咚的剪影,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手一滑,瓶子被我接了好几下也没抓住,反倒受伤的右腿突然使不上力气,一头扎在他的怀里。
黎溪闷哼一声,银色的月下,映出额角细密的汗。
“你,你怎么样?”我不知他伤的这样重,又不敢碰他,双手焦急的打着转。
黎溪脸色惨白,眉头紧锁,脆的像一张薄纸:“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
我想要扶他,手却被推开,他缓了好一会儿,脸上的血色才逐渐恢复。
我突然想起来王其深给我的曼陀罗液还在地上,又急忙蹲下身子去找,除了黎溪身下的四方之地,方圆十米都不见踪影。
我抬起头,示意黎溪稍微挪一下位置,他就像长在那里似的纹丝不动:“你找什么?”
“一个小瓶子,王其深刚给我的。”我有些懊恼。
黎溪往旁边走了几步,空荡荡的只有月色铺陈:“很重要。”
我忍着心痛,扶额道:“也还好,丢了就丢了吧。”曼陀罗液相当难得不说,那瓶子也挺好看的。
黎溪的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眸色又深又亮,一改往日的温和从容,咄咄逼人的气势惊得我心中一滞。
我不知又哪里惹到他了,一边后退一边道歉:“对不起……”
黎溪的声音夹着愠色,还好刻在骨子里的修养让他的语气听起来不是那么尖锐:“为什么总说对不起?”
我再次后退:“那你想听什么?”话一出口,我这才反应过来,伸出手又道:“你放心,以后我绝对不再跟你讲话——”远远听见桥那边有声响,是绍羽的声音:“少主跑哪儿去了?”我一慌张,忘了栏杆后是池塘,就这么退到边缘,一仰身,整个人翻了下去。
我并非不会水,只是右腿使不上力气,挣扎了几下反倒下沉的更快了,月色透不过水面,只看到一片粼粼的光晕中黎溪朝我游来。
有人给我披上了一件衣服,我才怔怔的缓过神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岸上了。人影散乱,甚至有些嘈杂,黎溪在晃动的身影中明灭,遥远的触不可及。
他脸上黏了湿漉漉的发丝,长长的睫毛也挂满了水珠,灯光之下,眼睛穿越来来往往的人和影子,轻轻的落在我身上。
我能感觉自己的呼吸比以往都要重些,还好昏暗的灯光看不出我通红的双脸,却足够让我晕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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