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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白 捌拾陆 新的课堂

小说:留白  作者:温莎白  回目录  举报

落叶萧瑟地飘落,绿色的银杏叶已经重新褪去了它们鲜艳的颜色,露出淡雅的黄色外衣,像是在一年一度地同行人规律展示它们能够更换外表的本事。风多了一丝凛冽和萧条,天空中飞去一队不知是大雁还是喜鹊的鸟,向交织的车流投下薄凉的眼光。易歆向来对鸟没有什么研究,也没有尽力瞪大眼试图分辨。

重返这个已经经历过一年风雨的故地,她的心中竟然徒增了浓稠的感伤。她想起自己去年这个时候踏入校园主门的忐忑心情,不由得感叹时光的飞逝,事物的变迁。旧人复在,只是往日青涩心境一去而不返。继而又想起今年分配到的老师不再有郑晟,她不禁鼻子一酸,胸口一阵酸涩的惆怅。在这里的时光只剩下一年,却也逆了她虔诚祈祷却没有实现的心愿。她想起自己盯着课表上那个陌生的名字,试图和郑晟猜测那串拼音代表的汉字和音标。她想起郑晟努力地盯着那个名字,却无法从记忆中和任何一个认识的人形成联系,最终断定了是新聘来的老师。

易歆思忖着名字,在脑海中努力把拼音转换成汉字:“像是一个男老师的名字。杨贺……风?峰?”

“风吧。”郑晟不经意地说,“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早啊。”一进门就碰见了去年的生物老师,易歆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今年的课表和去年的略微不同。没有了之前早上短暂的自习时间,而是直接在自己要上课的教室门口等候。戏剧性的是,易歆今年的第一节也恰好也是中文。她推门走入了就在郑晟旁边的教室,不免有些怅然若失。

“您好。”她说,有些敬畏地打量了一遍面前的人。

面前站着的是一位小眼睛的男人,颇为其貌不扬。他的胸前斜斜歪歪地挂着一副金丝边眼睛,似乎随时都要掉下来的样子。他的年龄应该三十七左右,从无名指上佩戴的戒指能看出有家世背景。他的头发整理地一丝不苟,每根发丝都被驯服地拢在脑后。从他不大但充满精气神的眼睛内,可以捕捉到依仗着自己的能力而闪烁的自傲和傲世轻物的姿态。每逢微笑之时的恭敬谦和背后,隐藏的是深不可测的蔑视和鄙薄。他的浑身上下,散发着学究和文人特有的气质以及严苛的性格。

从易歆看到这个男人的第一眼起,她已经下意识产生了些许抵触。

“你好。”他平淡冰冷地回复,声音洪亮。

“已经到了的学生,都使劲往教室后面坐啊。”男人往即将要坐满的最后一排望了望,冷漠地说。

易歆倒也不怕他有些嚣张逼人的气焰,她淡定自若地就在第一排最靠前的位置坐下,以审视的眼光凝视着对方。

“还有两分钟上课。”男人宣布,用尖锐地口气说,“没来的,全部按迟到处理,通知校方。”

“谁管啊。”一个体态丰满的女生不满地悄悄冲朋友耳语,翻着白眼。

“好了,到点了。”秒针准时转到十二的位置,男人敲了敲黑板,洪亮地说,“上课。”

“首先,我先做个自我介绍。我叫——”

就在这时,一个面色通红,因为狂奔而大喘气的男生推门进来,显然是因为没有找到教室误了点。易歆绝望地闭上了眼,不觉得男人会拿新生做借口而担待男生半分。

显然,男人皱起了眉,对于学生的迟到打断了他的自我介绍感到无比愠怒。他劈头盖脸地斥责了男生两句,吓的男生脸色煞白。

“好了,继续回到正题。”男人拍了拍手,“做一个小游戏,猜猜我的名字。姓为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以贺居中。”

学生们对他这段像是根本没做自我介绍的介绍而顿时面面相觑,教室一片死寂。

确实有些才分,但傲慢不逊。易歆漠视地想。

“怎么?”杨贺风故意问,脸上挂着自满和不屑,“猜不到了吗?”

“是,杨贺风老师。”易歆清脆响亮,不卑不亢地说。

“喔?”杨贺风对易歆的回答颇为意外,扬起眉毛,“不错啊,我想考验一下你们有没有对课表做功课,看没看到我的名字怎么拼。”

“那么感谢这位同学,大家显然都知道了吧,很好记啊。”杨贺风快速地说,“好,那我现在也认识一下各位。从最右边的这位学生开始啊,”他指了指易歆,“每个人上来做一段一分钟的自我介绍,以自己的姓名,家庭背景,或者兴趣爱好为题。我会计时。一分钟到了之后,没说完也不要说了,好吗?”

“要说满一分钟,”一个女生畏惧地发问,“没有准备时间?”

“对啊,不然呢。”杨贺风居高临下地说,“一分钟算什么啊。你们知道你们在年终会有十五分钟的口语考核吧。”

问问题的学生面如死灰,不敢再正视杨贺风。

“好,你们有三分钟的准备时间,挺长的了。”杨贺风瞥了一眼表,“倒计时现在开始。”

易歆转校过来整一年了,虽然不算老生,但也算不上初来。她清楚地知道大部分老师的和善与谅解,因此杨贺风的出现,和他们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以及巨大的心理落差。想必,大部分学生都在为被分到这个班而自认倒霉。在这七个人中,除了一个不太熟悉的女生——刘雯之外,全部都素昧平生。大部分人现在都集中坐在后排,有一个人坐在中间;和最前排的易歆形成了强烈的分割。

她顿时想到了去年的中文课,同样的口语介绍,只不过有充足的准备时间。但在这三分钟内背下几百字的稿子显然不切实际,她只好就地取材,在大脑里搜刮想法。如果仅仅是自我介绍的话,应该不成问题。

易歆的口才其实不错,只是平时不自信,总觉得自己会磕绊,久之就成了心理暗示。她励志于改掉这个毛病,也私下里排练了数次——却依旧于事无补。其实吧,她私底下说话可好了,还头头是道。一上台的感受,仿佛就像全身上下被扒光了一样接受众人目光的审判,完全丢了魂。

不,一定可以的,至少要在这个人面前。易歆紧紧攥着手,猜想着就在隔壁的郑晟此刻在干什么。

这一节……他告诉过自己,应该是空堂。

“时间到。”杨贺风冷漠的语调瞬间掐断了易歆的思考,强迫她面对强人所难的现实。她假装落落大方地上台,实则迈出的每一步,都在尽力拖延时间。

易歆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姓名与背景。

杨贺风尖锐地打断她,把手遮拢在耳朵处,“大点声。”

易歆自顾自地继续,试图依靠观察台下的学生来分散注意力。她的目光移向刘雯,发现一双孱弱的瞳仁正在左右游离,半低垂着脑袋。那个迟到的男孩脸上此刻的绯红稍微褪去了一些,毫无波澜的眼神显得更加灰沉。坐在中间的那个女孩她好像似曾相识,去年是刘老师的学生,偶听王茜瑛提起过。

本来以会有无可避免的瑕疵的漫长演讲,竟然不知不觉结束了。易歆说完最后一句话的瞬间抬头看表,发现正好过了一分钟。台下的人稀稀疏疏鼓了几下掌,分贝小到几乎听不见。她松了口气,下意识地转头想要看到郑晟昔日嘉许的表情,却失望地低垂下眼眸。

“很好。”杨贺风简短地说,没有任何点评,“下一个。”

下一位学生,正好是刘雯。她早就吓破了胆,易歆如此流畅的表现更是让她万分紧张。原本聊天流利的不行、各种笑话幽默层出不穷的人,直接话都没说利索,逻辑颠三倒四,中间停顿了好几次才勉强凑到了一分钟的时间。这次,杨贺风的表情,明显有些不悦。他的嘴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缝,双手环在胸前。

“嗯。”杨贺风扬了扬头,示意刘雯回座,“继续。”

就这么表面看似平和但暗潮涌动的演讲过去后,只剩下了最后一名学生。好巧不巧,正好是那位迟到的小胖男生。杨贺风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催促男生上台。

“我叫黄濮祎——”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杨贺风皱起了眉头,疑惑地问,“请问你的濮,是哪个字?”

“是三点水,加一个单立人,一个业……”

“好了,知道了。”杨贺风微微展颜,快速扫了眼台下的学生,似乎是确认有没有人在走神。

黄濮祎简短而平淡地结束了自己的演讲,稍稍鞠躬后回到了座位。易歆能在他身上看到一丝张唯的影子;同样那么腼腆内敛,外表平和圆滑,没有任何尖锐突出和恣气。

剩下的课程有条不紊,按部就班的结束了。杨贺风也简单地进行了一段自我介绍,其中粗略地涉及到了他的一些个人信息以及背景。杨贺风的生活似乎很简单,履历导致他的生活渐渐磨砺成了如同死水般的湖面,激不起任何风浪和波澜。

今年三十五岁的他,人生并没有什么多姿多彩的一面。恰恰相反,杨贺风的生活和他斑斓繁复的内心世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更加阴暗无奇。作为国内土生土长的教授,杨贺风一路摸爬滚打接触了国际教育,绝非易事。从之前朝夕相处,分秒必争同分数死磕的中国学生切换到悠然自得甚至可以算得上懒散的国际学生们,巨大的不适应感伴随着陌生的环境接踵而至。杨贺风现在的处境,可以说和去年的易歆算得上是相像的。也许,他的本质并没有表面上如此傲慢恣睢,但他冰石般心底的确燃烧着熊熊的欲火,那是对于成功和亲密关系的渴望。他自小就对文学颇有造诣,高中毕业之前就自学完了全部的课程,甚至还创造了不少富有文学底蕴的诗词。可惜,秉承着“是金子总会发光”,总是怀揣梦想不言败的思想的杨贺风,总是屡遭受挫。他创作的第一本诗集出版后销量惨淡,第二本散文集因为出版社的倒闭随之流产。后来,他被迫做了自己从小最厌恶成为的角色,一度浑浑噩噩了多年,灵感搁浅。

杨贺风的近期生活,可以说是随着一个人的出现而有之改善。她叫方萍,是位优雅娴静的姑娘,平时酷爱计算机与编程。本应该在同一条生命轨迹靠拢的二人,却因为性格实在无法磨合而彻底告终。方萍无疑给了杨贺风不少精神慰藉,在他空白的情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自从方萍走后,他再次一蹶不振,这才导致了他从公立学校的辞职——虽然有很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他开始对一成不变的教育模式和工作感到厌烦透顶。

这个人展现给学生的,只是他人生经历的冰山一角。他就像一只蚕,给自己编织了一条无比锋利尖锐的茧。披露给世人的,同样是九牛一毛而已。

易歆心怀对杨贺风的不满与猜忌,胸口好像悬着一坨沉重的铅块在肋骨间摇晃,脑子混沌地离开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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