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呐。”易歆想起自己曾经向郑晟抱怨过的老师，直冒冷汗。幸好她没说什么过分的言语，也幸好是他，会替自己保守秘密。
“我猜，这种话题应该没有我吧。”她脊背发凉。
郑晟极富深意地说：“当然有啊。”
察觉到易歆脸色突变，郑晟笑了笑，有些妒意地说，“作为很多老师得意的学生，可是经常被提起。”
易歆的内心可谓是十五个桶在打水——七上八下。她兴师问罪地说：“能不能说话别老一惊一乍的！”
“抱歉抱歉，”郑晟给自己打圆场，“我只是想说，被老师提起也不总是坏事。其实每个老师心目中，除了厌恶的外，都有自己最欣赏的学生。我能隐约感受到……从他们提及和描述那些学生的方式。”
“虽然他们表面上不说……？”
“对。”
“好啊，”易歆嗔怪地说，“你瞒了我们这么久，说什么没有。”
“我可没瞒你啊。”郑晟的脸笑颤，“我以为你一直都知道，我在班上最心仪的人是谁。”
易歆停顿了半晌，鼓着脸说：“好吧。”
随即，她的脸还是跨了下来，不能自持地笑了。
“学生议论老师再正常不过了。但相反，老师也自然会议论学生，这是不可避免的。毕竟有句老话怎么说的……以牙还牙？天道轮回？不知道在这个场景贴不贴切。”郑晟耸了耸肩。
“那你，”易歆小心翼翼地问，“会说学生什么吗？”
“不太会。但你要知道，我们老师之间除了学生和课程说实在没有什么话题可聊的了。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人生和隐私，通常没有人大肆过问他人的婚姻或财政状况诸类，顶多粗略地打听几句罢了。”
“话说，”郑晟故作凄凉地望着易歆，“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说学生坏话的角色吗？我可从来没有在你面前说过谁吧？”
两人相视一笑。
“我知道你不会的。”易歆露出了笑颜，内心也随之豁然开朗。
“倒是你，被我抓了不少把柄。”郑晟坏意地笑笑。
“谁叫很多老师——”易歆面颊遽然涨得微红，她无奈理亏，轻声说道：“算了，不说了。”
“说句心里话，”郑晟压低声音，轻声叹了口气，“有些学生，真的挺难缠的。”
“我在内吗？”易歆死皮赖脸地故意问。
“你当然是其中之一了。”郑晟阴笑，“这不是不光天天缠着我不放，还天天挑我错么。”
他仰头笑了，但又随即说，“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很多老师也只是普通人而已——他们远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甚至连一般都算不上。”
“你的意思是，道貌岸然？”
“打个比方，如果说你得罪了一个老师，在你们以后的相处过程中，这个老师表面上仍旧会对你彬彬有礼，但实则会……？”
易歆思忖半晌：“虽然不常见也有违师德，但有可能通过其他渠道来排挤这位学生，做所谓的报复。”
郑晟点头：“聪明。很多老师不是神，却被尊为神，履行着神的权利和义务。一旦你的形象在老师心里被打上负面的烙印，他下意识地就会对你有偏见。很多主观的考试，可能你能配得上某个分数，他就故意压低苛刻。还有更严重的情况，在大学的推荐信里给你写一些无关紧要、看似暴露缺陷的坏话，故意给你的申请使绊子。”
“还可以这样？”易歆难以置信地惊叹，显然被突如其来、超乎她认知范畴的庞大信息量所震惊。
她喃喃道：“有时候不经意间的冒犯，竟然能有此长期的后果。如果真的遇见那种记仇或者就看你不顺眼的老师，岂不是只能认命？”
郑晟无奈地叹了口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可以说是这样。大部分学生的分数会和他们的实际水平有一些出入，偏高偏低的都有，有一定的运气和主观成份。但总地来说，成绩还是反映一个人的真实水平啦。”
“不过没事，”他笑眯眯地说，“老师们都对你印象很好呢。有印象不好的也不行。”
易歆起初听到那句残酷但又不得不面对的现实，重重地叹了口气。她继而张了张嘴：“就连被我质疑过打分标准的体育老师，都没有意见吗？”
“据我所知是这样。我们不熟。”
易歆长吁了一口气，拍了怕胸脯，但心里还是一阵子后怕。郑晟的这番话，很大程度上奠定了她从今往后在学校为人处世的标准和基础。公平和公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去触犯掌握权力者的威严、质疑他们的决策和地位。易歆总是百般不愿接受，但社会和世界的现状就是如此，无处可逃。一个表面上看似再民主公正的国度，实则和其余的一样，遍布着需要铲除的奸佞和暗礁。
“规则不是我制定的，而是很多比我能力强，更加专业的人经过深思熟虑的决策。就算我对它不满，也不能一锤子否决，或者在制定这个政策面前的人班门弄斧。很多事物都不完美，却已经是人能达到的最高水平了。如果是我，我不会去轻易质疑，而是自己权衡利弊，在现有的标准上展现出最好的自己。这是我们很多时候做不到，却又唯一能做的。”
最终在这个对易歆来说较为沉重话题结束时，郑晟耐心地以这段话将今天的谈话收尾。对此，易歆深刻地回复了属于她的见解和感悟：
“是金子总会发光，钻石不会在砂砾中埋没，而是会更加耀眼夺目。除非你能当上稳稳扎根在悬崖旁的参天大树，就不要去做在铁轨上抬头挺胸的小草——火车一过，就只能香消玉损。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是这个道理。”郑晟高度肯定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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