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白柒邮件

小说：留白作者：温莎白回目录举报

翌日。

明媚的晨光照常迅捷地升起，透过薄薄的纱窗倾斜进了整个房间。易歆伸了个懒腰，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整个人感觉有些奇怪。也不能算是倦怠，但整个四肢说不上的酸软无力，脑袋也昏沉沉的。昨晚似乎做了一整晚光怪陆离的梦。易歆隐约听到，蒋雯昨天晚上好像回来了。大约是凌晨，楼下外面传来轻微的开关门声音。

易歆轻轻地旋转打开了卧室的门锁，走台阶下到客厅。不管蒋雯是否回来过，她无疑再次走了。微风轻轻从半开的窗户飘过，似乎在证明她来过的痕迹。

易歆惊讶地发现，锅里竟然有饭。蒋雯的确是回来了，还顺便做了个早餐。

太阳真的从西边出来了。她多久没有见到这番光景了。

但蒋雯照例吃完属于自己的那份后又匆匆离开了，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易歆边吃着锅里舀出来的面条，边漫无目的地刷着手机。朋友圈还是老样子，每个人分享的生活总是不离吃喝玩乐这几个话题。似乎昨晚，好像又有人在中文群里发消息了。

她退出微信页面正准备锁屏，一个小红点引起了她的注意。那是自己手机邮箱的来信现实。这个红点代表昨晚有新邮件发来，因为睡前的邮箱还是空的。

易歆顿时愣住，一时间忘了咀嚼嘴里的面。

——

清晨六点，郑晟准时从床上爬起。闹钟响了就起床，是他这些年一直养成的好习惯。他有次试过关闭闹钟重新上床，结果一觉穿越到了一个小时后的未来。

他习惯性地查看了一下手机。没有新消息。奇怪，闫黎不是一般会给自己发早安的吗。兴许是忘了。

他动动手指，主动回复了一条“早”。

他想起了昨天晚上自己给易歆回复的邮件。收到易歆发来的邮件以及阅读她的内容之时，郑晟心中其实有些感动。说不上为什么，这个女孩简单的人生履历突然触碰到了他内心最柔软的一隅。易歆的语言似乎有种魔力，不算华丽的词汇组合排列在一起，却内裹着巨大的力量和温情。这，也是最难能可贵的一个部分。他想起自己一直叮咛教育学生的一个道理：在平凡中流露着温情语言和文学才配被称得上伟大，而不是空虚和堆砌的辞藻，只能称得上是一篇废话。

原本郑晟没想到易歆会给自己回信，而且还是以如此长篇和真挚的形式。他感受到了被他人——尤其是看似隔了巨大鸿沟的学生信任后的温暖，出于礼貌和责任心的迫切因此又回了一封。但他不希望这种交流形式无限地延续下去，而且一封比一封长。毕竟这样下去就没有任何意义了，而且只能是消耗精力。

他抓起外套，往客厅走去。

——

手机就这么悬空在了易歆手里，当她看到那心中所期待的回复时，倒吸了一口气。

回复于11：36，来自郑晟。

视网膜再次模糊了。

易歆就这么捧着手机，边吃边看。她一字一句地细细品读，似乎是在品味辨认什么珍馐佳肴。晶莹剔透的泪顺着脸颊滑下，缓缓滚落进了碗里。面汤和泪水混合，传送来了阵阵咸味。泪水渐渐泛滥，碗面泛起了涟漪和小小的波澜。易歆就这么一边吃，一边看着，一边流泪。

她已经告诫过自己不能再因为这件事哭了。但是看到郑晟的回复，她还是绷不住了。似乎现在，只要和他有关的事，她就会立即变得极度敏感脆弱。

一个个叱咤耀眼的文字符号在面前跳跃着，让易歆不敢直接面对，只能通过余光勉强瞥着一个个字：

【其实我真的很喜欢你恣意的文字，记得我们说过嘛，作家在痛苦的时候才更有动力创作。所以呢，虽然我很喜欢这样在word文档上的情感符号，但是，我希望你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需要他。当然，自己和自己说话，也是一件虽然听起来孤独但是又享受的事情呢。

谢谢你这么信任我，跟我分享了这么多你学中文的心路历程，我读来，心里有些莫名的感动。

龙应台有本书，叫《孩子你慢慢来》，把这个标题送给你希望你能悟出点什么。想起五月天乐队的一首歌，叫《笑忘歌》，里面有一句歌词是这样写的“有多少错误重蹈覆辙，有多少苦痛还不是都过来了，想起来甚至还会笑呢，青春是人生的实验课，错也错得很值得……”现在你可能还理解不了，但是有一天你再回想起今天的经历，我想你会发自内心地笑出声来，你相信我吗？

突然觉得很有意思，好像感觉这不是老师在和学生对话，更像是朋友之间的对话吧。有点矫情。

言归正传，希望你明白一个道理，一直说你好的也许并不是你身边的福星，告诉你哪里错的才是。

从现在开始，把该属于你的东西拿回来，你甚至可以把我想成“偷”走你成绩的假想敌。

嗯，我觉得睡觉前的这点时间还是看看你的《无题》比鉴赏重写更重要。我欣赏的也许也并不是我需要教授的。

明天我会把你重写的赏析的反馈发给你。加油。】

易歆一遍遍地反复看，却一遍遍地抗拒抵触着。她将每一行每一个字都反复阅读了数遍，就差烙印进自己的脑海内了。她合上了手机，闭上了眼睛。

泪水扑簌扑簌，又一次从颌骨挂落。但这一次，她的嘴角挂着笑。

易歆不希望郑晟的注意力和用心全部倾注在自己身上，她不希望事件的走向有任何往这个方向倾斜的可能。她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以及平凡的学生，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和老师你来我往地无尽交流，倾诉情感呢。

她可能需要来自郑晟的邮件。但郑晟并不需要来自她的。

于是，经过深思熟虑后，她回复了这样的一封邮件：

【您是第一位给我写这么长篇文字的人。其实我发上一封邮件的时候非常犹豫，但我写一些东西的初衷并不是为了收到褒奖。昨天晚上我睡觉前没有收到回复，我也没有期望什么。毕竟，我去年有个老师无视了我一整年的邮件。可是今天早上打开邮件，我看到它了。

有些老师认为，帮助学生是履行自己的义务，可大部分老师不这么认为，也不这么做。他们将自己的责任止步于授课，仅此而已。可能我脱离国内的教学制度太久了，我忘了老师纵使严厉的背后，也不乏对学生的关怀和责任。可能现在不负责任的老师太多了，我忘记真正能承担起这个称号的人需要背负的重担和义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