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晟叹了口气：“在了解你的心意之后，我一直想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和答复。反复思考了几天，总算大概想好合适的说辞了。”
易歆鼻子一酸：“别说了，我……”
断了线的珠子轻轻滑落，滴在地板上的瞬间如天女散花般崩裂开来。那是它们生命最后一刻的绝唱，也是悼念自己的挽歌。
“我知道你可能不想听。我知道这一切对你来说都难以接受。”郑晟沉重地叹息，“但有些事情我不得不告诉你，也是你不得不知道的。”
还没等易歆回答，郑晟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看过《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吗？”
“什么……？”
“一本书。”
易歆摇了摇头：“是讲什么的？”
“一个初中女生被老师诱奸，两人相爱，最后她难以承受痛苦自杀的故事。”郑晟深吸了一口气，“据真实事件改编，作者的亲身经历。作者现在……已经去世了。作者是个天才——典型的老天爷赏饭吃的类型，只是天不假年。这是她凄惨的绝唱，弥留给世界最后的一丝宝贵美好，尽管揭露的尽是残酷和丑陋。”
尽管读过许多题材较为痛苦的文学，易歆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会……”
郑晟摇着头：“现在你知道我大致想要说什么了吧。”
易歆低声说：“可你不会……”
“我知道我不会。”郑晟说，“我永远不会做出伤害你，伤害任何一个学生的举动。这不仅仅是我为人师表的职业操守，更是做人的基本底线。人就要遵循人的道德法则，而不是放纵自己成为禽兽，在阴暗的角落戕害无辜。”
“但是，我不知道别人会不会。我只能有管好自己的本事，别人我无可奈何。”
易歆小心翼翼地问：“你不会觉得……？要知道——”
“当然不会。”郑晟笑了，嘴角泛着苦涩，“只是我保护你的同时，更是在保护我，保护千千万万个学生。我不能去逾越这条线，在规矩的边缘反复试探，企图为个人之利钻破潜在的漏洞。”
易歆无言以表，只能重重地点着头。
“我承认，有相当一部分是我个人的原因。我之前说过了，我还没有完全从上一段感情走出来……是我没有准备好，不是你个人的原因，和你这个人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知道这是惯用拒绝别人的烂借口，你可能不久以前还刚刚用到，但是……”郑晟歉疚地说，“你要相信我。”
“你还觉得我不够相信你？”
“不是这个意思。”郑晟叹气，“只是反复确认重复更有利加深印象，让你铭记于心这一点。”
“能拥有你这样优秀的人的喜欢和欣赏，我受之有愧，感激不尽。”郑晟笑了，“你看看外面追求你的男孩，不得排着队来找你，怎么非要来找我呢，你这么聪明的脑袋能不能想想这是为什么。”
易歆被他逗乐，破涕为笑：“我也希望知道为什么。”
“但我想，很多时候喜欢没有理由。”她喃喃道。
光影重新从隐匿的百叶窗后闪现，轻盈地于一个个课桌上飞舞着，给教室釉上了一层油画般朦胧的色彩。从窗缝挤进来的阳光似乎比刚刚要更加强烈和温暖，丝毫不逊色于三月的暖阳，肆意展现着激情澎湃的魅力和输送着源源不绝的能量。那是生命比地球上任何一个生物的还要长的太阳；那是人们永远不需要担心暮落后第二天依会照常升起的太阳。冰冷的玻璃像是磁石一样浑身吸满了光彩，金光熠熠，以三百六十度变换的角度将那同样的阳光折射回去，像是在宣告它已经接收到了太阳炽热的信息。
易歆静静地凝视着窗外，她的瞳仁像是玻璃吸收了阳光一样，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奕奕。她肃静地说：“我只需要再问你两个问题。”
“你说。”
易歆的声弦颤颤巍巍，她问：“你把我当孩子看吗？”
像是思考的略微停顿后，郑晟不假思索地说：“从不。”
易歆紧紧咬着嘴唇，眼眶因为长时间的支撑有些酸涩，但是她不能扇动睫毛，因为这样会出卖她的泪水。
“那，我们还能像从前一样相处吗？”
对方的语调于素日的温柔未改半分：“当然，只要你愿意，我一直会在。”
更加灿烂耀眼的阳光铺满了窗台，两颗心田此刻被浇灌着光芒。门外的人声渐渐喧闹；远处依稀的是孩子们的稚嫩侬语和飞扬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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