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晟一五一十地听闫黎说完，感到有些心悸。他感觉胸口有个大石头堵塞着喉咙，闷闷地喘不过气。
“所以你想表达什么？”他皱了皱眉。
“表达什么？！”闫黎难以置信地尖声笑了，“难道我解释的难道还不够清楚吗？”
“难道导致这一切的误会，刚刚没有被澄清吗？”
“不。”郑晟淡淡地说，“事情的来龙去脉只能让你的卑劣事迹更加清晰。”第一次对闫黎使用贬义词，他惊讶地发现自己毫不吝啬。
比起肉体上的出轨，精神出轨更难原谅。她从始至终未离开他半步，内心却在想着别的人。
这是多么可怕的心理啊。郑晟感到恐惧战栗。这样的人和事实在难以想象：他们在现实生活中存在吗？
答案是存在的。而且就漫步于大街小巷，无声地存在于你我之间，随处可见。
“你还要什么想说的吗？”郑晟平静地问。
“不是——”闫黎有些焦躁地在原地跺脚，“还有什么想说的？造成这一切的难道的这个误会——我现在已经给你解释清楚了啊。”
她有些懊丧颓废地晲着郑晟，神情因为预期得到对方的原谅落空而感到颓唐。
“我不明白……难道不就是因为郝清平吗。而且这根本就是个误会。”她喃喃道。
我们之前明明那么好。闫黎在嘴里咀嚼着这几个字。
“不，不。”郑晟重复着，加重了语气。“不仅仅是因为郝清平。”
“什么？”闫黎凄惶地看着他，眼眸里充斥着挫败感。她费解地说：“我不明白。”
郑晟叹了口气：“好，我来告诉你为什么。”
“其实我早就想和你谈这个话题了。”他瞄了眼一脸挫败的闫黎，“是你一直没给我机会。是你一次次亲手破坏了这段感情且到现在为止仍不自知。”
闫黎瞪大了眼睛，瞳仁颤抖着。
“当然，这其中也有我的原因。”郑晟说，“是我太忙，是我总不能及时陪伴在你身边，照顾你，给你带来欢乐。”他的语调塞满了惆怅，“我的工作不是一份高薪又空闲的工作，和郝清平的社会地位以及收入差的远多了。我自认为我足够爱你，愿意对你负责。”说到“爱”字的时候，他微微哽住了。
爱。
“我爱你，至少曾经一定爱过。我爱的奋不顾身，我爱的满腔赤诚。为了你，我放弃了在海外的工作机会重新回到了古平打拼。我本来在大学当助教，可回到这里我一无所有。”郑晟宛若心如刀割。
“但是你呢？”他嘶哑着声音，略微有些大声地质问，“你爱过我吗？你又付出过什么呢？哪怕只有一分一秒？”
刚刚还占据制高点的闫黎此刻低下头，一言不发。
“我不敢确定和苟同你这种爱。”郑晟的眉宇间流转着浓浓的伤感和悲戚，“我无法认定，是因为我感受不到。你对我好，对我撒娇、会因为我不及时回复你的每一条消息发脾气，偶尔吃醋，求我做事。我们一起做任何情侣都会做的事。但这段关系却总是感觉如此廉价和通透，又不乏虚伪。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经常为我们的关系感到战栗，为种种充满不确定性的未来而感到疑虑。我从噩梦中惊醒，梦见我们在富丽堂皇坐满亲朋的婚姻殿堂宣誓，结果你身着一袭白裙从我身边向另一个男人走去。”
“五年了，我相比你的父母比任何一个人都要了解你。也许今天注定该到来，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他冷冷地望向闫黎苍白但仍然难掩姿色的脸庞，那是他曾经爱怜的骄傲和自豪，朋友羡慕的对象。
闫黎的神情陡然滞住了，之前咄咄逼人的态度像是被一只冷冽的鹰爪攫取殆尽。
郑晟叹息：“郝清平这件事真正认证了我的猜想，也是我最恐惧的事情。我真的不觉得你发自肺腑的爱我，忘了从什么时候你变了。”
“但是，”闫黎用发颤的声线辩解道，“我们……我们经历过……那些年……那些日子，你都忘了吗？我们一起度过的时光，永远的快乐和幸福都是真的啊！”
“那些经历，那些日子，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郑晟慢慢地说，眼眶有些发红，“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可以说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但我不希望和一个总是需要照顾但从来不体恤我的人度过余生，这不是我心目中爱人的样子，更何况赤裸裸的背叛是我最无法接受的——要么只有零次，要么就会发生无数次。”
闫黎像是被雷劈了一般，眼神空洞地立在原地。
郑晟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以前并不懂爱是什么，只以为这是一个用在喜欢的姑娘身上的词。可后来我才发现，爱是对彼此抱有热枕和希望，为彼此规划最好的未来；爱是你心甘情愿爱上一个人之后，眼里不会有其他人的位置；爱是幼稚爱耍小脾气的人甘愿成熟稳重，是稳重喜静的人愿意迁就着你的性子做一些违心的事。爱不是小打小闹，长期更换的伴侣，只为满足精神上的空虚或者肉体之欲。爱应该是灵魂上的契合，是千言万语都足矣证明的牵挂和偏心，是愿意赌上所有去承担的责任。”
听完闫黎的话，郑晟才猛然意识到她驳倒了自己以前树立的观点。也许不是心里装了另外一个人，而是心里从始至终都没有属于他的一席之地。他的存在像是一个替代品，卑微至极。
“很抱歉，”郑晟抚了抚眼眶，“渐渐地，我从你这里再也感受不到以上任何一点。也许我们之间已经走向了无法折返的终点。”
“我感觉，你也分不清，不是吗？”他用不容置疑的口气问，“此时此刻，你敢大胆承认，你爱我吗？”
“我，我……”闫黎掩面抽泣。
见她不回答，郑晟终于缓缓吐出了埋没隐藏在心底很久的话语。
“你这是找了个伴侣打发时光，不是爱。”
闫黎像木头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睛发痴地看着面前的人。她想要继续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已经无力反驳。郑晟说的每一句话都如此铿锵有力、入木三分。
她惊惧地发现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和真相相差无几。她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一切究竟是发自真心的爱，还是被喜欢所蒙蔽编织出来的泡影。她不想结婚，害怕结婚生子，背负一个妻子需要承担的责任，将两人的关系和发展一拖再拖并归类为拖延症当作借口。面对屡次暗示她故意搪塞，用冷水浇灭了一次次炽热的火焰，终究只剩下潮湿干瘪的黑炭。她何尝没有发现，她回应每一次郑晟的爱意的时候，都显得吞吐不定。对方所需要的不是“爱你”，不是“我爱”，而是在大脑皮层内没有任何犹豫的“我爱你”，三个字缺一不可。但曾几何时，她已经做不到了。
从喜欢发展到爱是有过程的。往往两个人在一起后经历了无数次磨合历练，喜欢才慢慢发展为爱。郑晟正确地猜测闫黎从来没有跟随他实现情感华丽的蜕变和升华，而是被郝清平的昔日羁绊牢牢化作的桎梏束缚、拴在了原地。她无能为力，只能随着时间的推移暴露自己还依旧停留在雏形的感情，最终两面皆空，不欢而散。当对方说服自己斩断情丝时，她只能凝视着郑晟在悬崖的另一头渐行渐远，化作过往云烟。
闫黎此刻想挽留飞逝的光影；但她抓不住。她想挽留也许再多给一点时间就能爱上的人；但已经太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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