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歆正徘徊在教室门口等待。她看见郑晟从不远处走了过来，从他手中的咖啡可以判断出估计是刚刚从餐厅回来。她等待郑晟刷门禁卡将教室门解锁后，后他一步进了教室。课间十分钟，大部分学生都会先想着休息或者去餐厅买些零食。尽管还有三分钟上课，偌大的教室里还是只有他们两个人。易歆轻轻吸气，拉开座椅坐下。座椅随着地面的摩擦发出轻轻的“咯吱”声，她抬头看了眼郑晟，发现他正在写板书。
“这次叙事散文，写的不是你自己啊。”好像察觉了易歆在看自己，郑晟突然说。
“啊……”面对突如其来的质问，易歆昂起头，装作理直气壮地逞辩：“您怎么知道写的不是我？”
郑晟停下来，扭头看着她。
“一个矿工的故事？你经历过矿难？”
易歆顿时语塞，低头笑了起来。
“对啊，也许是真的呢。”虽然事情已经穿帮，但她还是竭力掩饰。
“那行。易歆同学下节课记得把矿工证明带过来，这样我们都能目睹一下。”郑晟望着易歆，声音中絮满了笑意。
“不过虽然不是你，写的真是不错。”他夸赞，“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能把不属于自己经历的写的这么真实的人。不过想必你也知道，没有经历过就是没有经历过，离有血有肉的故事还差着一段距离呢。”
“我知道。”易歆说，“可惜这次考试测试的就是对于人物心理描写的着重刻画，我一时也想不起有什么印象深刻的经历了。”
说到这，她心中感到一阵痉挛。她想得起，而且有太多痛彻心扉的过往历历在目。但是她不愿意再把好容易痊愈的伤疤撕开品味，再舔舐那一份份绝望和苦涩。
“下次记得注意就行。”郑晟写完了板书，扭头望向她，“分数你看过了吧？”
“看过了。”易歆总是第一个就能得知成绩的人，每天早上必定刷新一遍记录成绩的网站。
郑晟笑而不语，意味深长地将目光停留了几秒。易歆突然感觉有些如释重负的自豪感。那是她无比熟悉的感觉。
她做到了。她把属于她的成绩和荣耀，再一次拿回来了。而郑晟，是从始至终都相信她的那个人。
上课后。
“老师，今天讲作文吗？”蔡铭哲推门进来，制造了分贝不小的噪音，令四周的同学纷纷抬起头。
“我上节课说过了。”郑晟神色有些不悦，“还有，蔡铭哲，你迟到了两分钟。”
“哎呀，没注意。我以为是五十呢。”他望望时钟，嬉皮笑脸地坐下。
郑晟摇摇头。易歆晲了蔡铭哲一眼。学生和老师地位平等的弊端之一，就是给予了部分学生纵容的权利。而郑晟，总是不敢“狠下来”捍卫自己的威严。他是个好老师，但他的课堂秩序可能没有那么理想。
“怎么这么烦呢。”李曦睿头埋在本子里，愤愤地说。
易歆叹气不语。
教室内的嘈杂短暂安静了下来。讲完需要教授的课文后，郑晟决定讲一讲之前考过的散文创作。毕竟自己班的进度，比别的班暂时落后。
“这次作文整体考的还不错。”郑晟示意学生把卷子发下去。“成绩呢，我也已经登在校网了。不过，还是有一些整体的问题我需要说明一下。”
“如果总是需要我提醒你们不要说话的话，这个课堂进度就慢了，也浪费了时间不是。”
郑晟清了清嗓子：“我今天是想读几个同学的作文，确实写的不错。刻画人物心理描写的时候，语言一定要丰富细腻，而不是泛泛而谈。如果你想体现人物的紧张，你需要描写人物为什么紧张——例如汗如雨下啊，心擂如鼓气息摒窒什么的……而不是光凭一句：我很紧张。”
“还有，这毕竟是一篇叙事散文，讲述的是一个完整的故事片段。你总得有开头和结尾吧？你的字数也得把控好吧？并不是说越长就越好。我看有些同学的文章，铺垫特别长，最后结尾真的一句话没了，没有做到点题和升华啊。文章题目是什么，是我找回了____。你不能在结尾就只把这句话补充完，譬如我找回了自信，然后就没了。”
台下传来低低的笑声。
“之前讲过，写文章的时候，要注重详略。要着重描写重要的部分，而不是每个自然段都一样长。”
“等一下老师——”李曦睿举手，“难道一篇好的文章必须要有详略吗？我读过一些不错的作品，好像也有的详略展现不明显。”
“对，你说的没错。”郑晟回答：“前提是文章主题突出，也有一个比较清晰的脉络和重点，你才能说……每段都写得长短一样。再说，你们也不是什么大家啊。先详略练习好了，等你们成了大家，爱怎么写怎么写。”
易歆抬起头。
“好了，那我读几篇学生写的文章好了。由于时间原因，我就读一小部分好吧。心理描写写的比较好的句子。”郑晟环顾四周，“有没有写的不错的同学自愿？”
台下一片寂静。这种时候，总是没有人敢自告奋勇，害怕被视为显摆或者只是单纯地不想展示。
“读一下易歆的吧。”舒添余大声说，打破了静寂的同时又制造了新的尴尬。易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她望望郑晟，发现郑晟此刻正在看着她。
两人的目光短暂碰撞。
郑晟征求她的意见。易歆朗爽地同意，毕竟她从不吝啬别人阅读她文字的机会，甚至还会为此而感到荣耀和激动。
“那我再读个徐子旭的吧。”郑晟接过易歆的卷子。徐子旭痛苦地想要揶揄搪塞，却无济于事。
“应该还来一个。曦睿……你的呢？”
“不不，老师，不要读我的。”李曦睿连忙摆手。
“别啊。”易歆小声感叹，“你写的多好。”
“不不不，真的算了。”李曦睿重新埋起头。
易歆只得嘟囔着作罢，虽然她知道李曦睿的真实水平。
阅读作文还是老套的流程。每念完一个人，台下就起哄般地热烈鼓掌。易歆装作毫不在意地静静聆听着自己文字被郑晟温润磁性的声音念出，长长的睫毛上下忽闪，凝视着地面。没有人察觉到表面上冷静自若的她，眼里此刻正泛着光。
那是充斥着骄傲的光芒。那是拥有着别人注意力的幸福感，是当她的文字被大声阅读出来，游荡穿越空间和声音的长河进入每个人耳膜时内心的自豪。
“不得不说，易歆的语言是非常细腻的。”阅毕，郑晟中肯地评价，“能够有这样丰富的语言和构思着实难得。”
易歆望着郑晟，莞尔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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