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周五晚上,妈妈都会开车送来一堆食物,将清甜的小冰箱塞得满满当当,再给她做一顿“丰盛”的晚餐。
就是今天晚上。清甜第十一次不幸失业的晚上。
深吸一口气,清甜推开房门。厨房里果然传出那股陪伴了她二十几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饭菜香味。
与她同龄的中年女性,大多热衷于逛服装店,鞋帽店,化装品店,要不就是跳广场舞。可是她不。
她总是一头扎进食品超市,用并不比买衣服、化装品少些许的钱,一次性买回大量食材,熟悉的不熟悉的,国产的进口的。有次竟一口气同时买来七种黄油,九种进口奶酪。
有个这样的妈妈通常是幸运的,因为她一定是做菜能手。
可惜你又猜错了,清甜的妈妈只会把买来的食材满满地塞进冰箱,然后,忙碌一翻端上桌的,永远都是老三样:清蒸鱼,红烧肉,番茄炒鸡蛋。
“有鱼!有肉!有蛋!”妈妈如数家珍。
“有了这三样菜,营养就齐全了,清甜要多吃一些哦!”
如果可以将往事剪辑,画面会是这样的:
九个月大的清甜刚刚长出四颗门牙,头发理得短短的像个男孩子,脖子上系一条绣着浅黄色小鸭子图案的围嘴兜兜。
妈妈把她放进宝宝坐椅,面前的小桌板上摆着清蒸鱼,红烧肉,番茄炒鸡蛋。她把一块鱼肉小心地挑除骨刺,塞进清甜的嘴里。
清甜难得舒展开小眉头,咧嘴笑了——那是她第一次吃到妈妈做的清蒸鱼。
清甜六岁生日那天,妈妈为她做了清蒸鱼,红烧肉,番茄炒鸡蛋。她夹起一大块肉狠狠咬下去,却“哎呀”一声赶紧吐了出来,捂着嘴直嚷痛。
妈妈赶紧跑过来,忙慌慌地问:“怎么了,宝贝!”捡起那块肉一看,才发现肉里镶着一颗牙。
穿着小学校服,胳膊上别着两着杠,背着书包饥肠辘辘放学回家的清甜;大学放寒假了,刚下火车拉着行李风尘仆仆的清甜;毕业后找到工作,高兴彩烈要通知好消息的清甜;第一次带男朋友回家,心里扑腾乱跳像藏了只小松鼠的清甜——
她们纷纷推开房门,准会看到妈妈从厨房里捧出热气腾腾的清蒸鱼,红烧肉,番茄炒鸡蛋……
听外婆说,妈妈还是待嫁少女的时候,就用更换男朋友的方法来代替更新菜谱。直到爸爸出现。
清甜相信,妈妈之所以选择嫁给他,就是因为他从来不表示出对吉祥三宝的厌倦——绝对不是装的!
“哦——真香啊!”
在爸爸的理工男美食词典里,“香”字是唯一的形容词。
“清甜妈妈好能干!”
妈妈更是劲头十足地从厨房端出清蒸鱼,红烧肉,番茄炒鸡蛋……
在比橱柜高出一个头的时候,清甜就尝试着自己做菜。她挖空心思想出各种方法,就为了消灭冰箱里积压的,面临过期风险的食物。
她学会了煮蔬菜奶油浓汤,意大利肉酱面,做培根三明治,酸奶水果沙拉,玛格丽特比萨,黄油曲奇饼干,甚至烤出一个八寸大的奶酪蛋糕。
都说女儿是妈妈的翻版,清甜和妈妈却是硬币的正反两面。
惭惭地,妈妈的经典老三样出现在饭桌上的机会变得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清甜自创的各种菜肴。
妈妈继续逛食品超市,往冰箱里填塞食材,清甜就把这些食材做成美味。吃不完的就送同学,送朋友,或者一路带去公司分给同事……
清甜爱她的妈妈,哪怕她一辈子只会做三样菜。
不出意外地,今晚还是清蒸鱼,红烧肉,番茄炒鸡蛋。
清甜大口大口地吃饭,不时用崇拜的眼神瞟一眼妈妈。
妈妈是一家科技公司的会计主管,在清甜眼里,她是位非常称职的职业女性。她让清甜认识到,有一种女性天生属于职场。
永远穿着整洁的套装,脖子上系着珍珠项链——因为年深日久珍珠已经发黄,即使在厨房忙碌也不例外。唯一的变化,就是套装外面多了条素花围裙,身后系一个标准的蝴蝶结。
头发总是往后梳成髻,纹丝不乱。说话总是一板一眼的,脸上的表情少有变化。
早上准时出门,晚上按点回家做饭,极少有例外。永远忙碌不停歇,从不喊一声“累”。
她和总是穿正装夹公文包的爸爸是一类人,认为辛苦工作天经地义,享受完全可以丢弃在一边。
他们可以吃最乏味的食物,像牛一样。他们像牛一样,干最重最苦最累的活。哪怕那些活并不是他们喜欢的。
也许他们也有自己的一点小梦想,比如环游世界啦,学做美食啦,开个家庭农场啦。但这种浪漫的想法总是闪念即逝,很快他们就会打消疑惑,抖擞起精神,穿上正装走向职场。
唯一能让他们倒下的理由只能是疾病,意外,或者衰老,而不会是其它。他们是勇士,是斗士,是清甜最崇拜又无法效仿的那一类人。
妈妈身上还有一个闪光点,连爸爸都自叹不如。她执着于制定严格的计划,事先规划好一切,然后一步步地实现。
谁都写过个人简历吧,没错,妈妈一生所做的事情,就是往她事先画好的简历框里填满事迹。小学,中学,大学。结婚,生子。初级,中级,高级……
她从未换过工作,这让她在职场的道路上走得更加顺风顺水,早早地飞升上仙,早早地飞升上神,早早地得到了她那个领域里的高阶统治勋章。
丈夫、女儿,和她的高阶统治勋章一样,也是她的战果之一。不一定是最好的,但必需是她计划之中的。
清甜一点也没有继承他们那种一板一眼的严谨作派。有时候她会胡思乱想:
“我真是他们亲生的孩子吗?我和他们并没有一丁点儿的相似之处,说不定就是捡来的弃儿……”
清甜眼前浮现出这样的画面,有胶片电影的质感和色调:
二十八年前七月的一个清晨,妈妈梳好发髻,戴上珍珠项链,穿上浅蓝色短袖套裙出门上班,走到一家杂货店门口——还没有开门营业的,发现台阶上放着一个破旧的籐篮,里面传出微弱的啼哭声。
妈妈好奇地往里一看,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小女婴赫然躺在那里。可怜的小女婴比只小耗子大不了多少,因为饥饿无助恸哭得声音嘶哑,脸蛋红红皱皱活像个脱了水的番茄,头发又稀又黄。
当时路上少有行人,偶然有人路过,也是行色匆匆,并没有因为女婴的哭声放慢脚步。
善良的妈妈忍不住了,弯下腰想去安慰一下可怜的小宝贝,却发现襁褓里塞着一张纸条,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小字:求领养!
妈妈没有多想,抱起女婴折返回家——那是她职业生涯中唯一的一次迟到。
后来妈妈到附近打听,想了解多一些有关女婴的事情。
杂货店的老板告诉她,街对面那家廉价旅馆里曾经入住了几个吉普赛人,其中一个妇人怀里就抱着一个襁褓婴儿。
妈妈找到这家旅馆,被告知吉普塞人已经离开,离开的前一晚他们还在打听,是否有人愿意用七张南下的车票,换取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女婴。
这个女婴就是清甜。
原来,清甜的亲生父母是吉普赛人,居无定所,四处流浪,靠卖艺和占卜算卦谋生。
她的身体里流淌着反叛不羁的血液。她将一事无成,没有自己的房子,没有家俱没有电视,没有家人朋友,没有安宁幸福。
就像一个漂泊无依的游魂,拥有的只是孤独,最后一个人无声无息地死在披萨店上面的小阁楼里,几天以后才被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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