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莉还说，就在掉下去的那一瞬，笼罩在城市上空的雾霾突然散开，她看到栗野拉着一辆维多利亚时期的马车在草地上奔跑。”
“马车被漆上了古典的墨绿色，里面装满了粉色的玫瑰花。从未见栗野那么开心过，一双大眼睛闪着光，深栗色的鬃毛在风中飞扬……”
“虽是些疯话，我却听得明白，她一定是想栗野了。除了玛格丽特，栗野是她最要好的动物朋友——村子里有灵性的动物都是她的好朋友。”
“我找来工匠，比照着网络上搜索到的维多利亚时期的马车图片，对家里那辆拉货的马车进行了改装。还按她描述的那样，漆上古典墨绿色，车厢边缘用金粉画出藤蔓缠绕的玫瑰图案。”
“她在欧洲生活过，喜欢浪漫，讲究情调。我准备给她一个惊喜。至于玫瑰花——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那时正值初春，玫瑰丛新叶嫩绿，花蕾零星，离开花还早。可就在她出院的前一天，全村粉红的玫瑰花竟像约好了似的，一下子全开了！”
“凯莉出院那天，我赶着栗野，载着满车粉色的玫瑰去接她。她果然欢喜得不得了，忘了自己刚刚拆掉石膏的伤腿，坐在墨绿色的马车上，手舞足蹈的，高兴得像个孩子。”
“从那以后，只要去镇上或者更远一些的地方，她都会叫我用马车送她。马车跑得比汽车慢多了，甚至跑不过那些改装过的载客三轮车。但她宁愿多花些时间在路上，也要坐马车。”
“‘这就是我的黄金南瓜车！’她说，‘阿木，我的蜥蜴随从兼白鹅车夫，快扭头看看我的水晶鞋！’我忍不住笑了——自从腿伤痊愈之后，她越来越喜欢赤着脚奔跑。”
“我最后一次送她，就是把她送到镇上的火车站。我们说好了，她回来的时候，我一定赶着马车去接她。可是……”
“我不死心，总觉得有一天她会回来。每次到镇上送完货，我就会把马车停在车站广场，等她。那是个很小的车站，每天从城里开过来的火车，只有下午五点的那一趟。”
“没想到，六年过去了，我没接到凯莉，却接到了你。”
“我第一眼就认出了你——你身上有一种东西，跟凯莉很像。”
“薰依也说过这样的话。可我不觉得自己长得像姑姑。”清甜小声说了句。
“这不奇怪，一个人最难看清楚的，就是自己。这一点我和薰依更有发言权。而且，外表相像并不是真的像，外表不像反倒是真像——”
“等等，这让我想起一句话：有时候，完美并不完美，不完美却是另一种完美。谁说的来着？”
“是凯莉吧！奇怪的人，说奇怪的话。更奇怪的是，我都喜欢。”
阿木难得说了这么许多的话，似乎有些渴了，端起面前的那杯红茶一饮而尽。
“果然是能让人回忆的魔法小点心。”清甜感叹道。
“什么魔法，什么小点心？”阿木一脸困惑。
“玛德琳娜！普鲁斯特吃过一块蘸着红茶的玛德琳娜，‘记忆的闸门顿时打开’，这才有了闻名于世的《追忆似水年华》。”
“你觉得它，也给我施了魔法？”
“当然。魔法一直存在，还有那些会施法的人。你可以称她们为魔女，或者，女巫。你一定不会相信吧。”
“恰恰相反，我相信。”阿木竟丝毫没有犹豫。
这次轮到清甜奇怪了：“我以为你又要说我是毛栗子。疯了疯了，清甜彻底疯了。要不就是，清甜，你都多大了，还这么幼稚。”
“我放在草莓篮子里的那张纸条，上面的话还记得吗？”
“你说呢！过目成诵的本领，目前还没有人能与我一较高下。”
“不过，你能背诵，却未必懂得其中深意。”
“这句我却懂。懂了也不想说。”
“我也不想解释一句。”
两个人又相视而笑。清甜突然有种要扑过去亲他一口的冲动。
“《瓦尔登湖》这本书我一辈子都读不完。里面的每一句话都饱含智慧，每一次阅读，都能得到不同的感悟。它打开一扇门，让我走进作者的心里。也让我相信你所说的，魔法，女巫，奇幻世界……”
“我们所能看到的眼前的一切，未必就是真实，就是唯一。就像树就是树，山就是山。在它们的背后隐藏着太多的可能性。”
“良好的教育不是让人因此收获名利，而是给予人们更为重要的东西：自由想象和创造的能力，感受美和幸福的能力，获取真相的能力……”
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判道离经却又字字珠玑，每句话都说到清甜的心坎里。
“有的人生来就是一只大鹏，能飞越高山和海洋。有的人生来就是一只小鸟能飞向远方。而有的人，生来是只毛毛虫，必须经过痛苦的蜕变，才能长出翅膀。”阿木临走前，给清甜留下一句话。
清甜继续坐在树椅上，从一个全新的视角，俯看这个山峦环抱的美丽村落。
偶尔透过枝叶的间隙，看到湛蓝的天空。树叶反射着阳光就象金子在跳跃。微风送来院子里蔷薇的香语细细，和远处田地里庄稼的朴实憧憬。喜鹊们又飞落在她周围嘀嘀咕咕，旁若无人地踱步。
清甜有些明白过来，姑姑为什么喜欢坐来这里发呆，而不是坐在宽敞的阳台，或者坐在舒适的橡木餐桌边，只需要一扭头，就能看到满院子的怡人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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