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鹿言情小说网

星辰赋之宝莲灯 第一章 家住居巢

01/

话说太初时代,为了下界的秩序走向,轩辕黄帝与那巨魔蚩尤恶战十余载。

冀州的涿鹿之地,双方人马爆发了总决战。

那蚩尤凶悍绝伦、人神共惧,兴作弥天大雾困住了黄帝一方。幸好黄帝作司南车勘明四方,又有那谋臣风后运筹帷幄,神将应龙与麾下群龙在沙场上勇猛效命,终在绝世之战中击败了强敌对手。

一败涂地之下,蚩尤带领残兵败将们一路狼狈向南遁逃,帮凶的夸父氏见势不妙,中途脱离了蚩尤大队,径直向西另寻生路。

轩辕黄帝休兵数日,随即调兵遣将分路追杀。

追到了河东地界,风后以鸿蒙之阵困住了蚩尤残部。神将应龙率应龙卫大战困兽犹斗的蚩尤所部,将拒绝降服的蚩尤众多兄弟一一杀死,魔君蚩尤在全军覆没后被擒成囚。

炎黄二圣赶来后,炎帝当众数落了蚩尤的狼子野心,黄帝亲自祭起轩辕剑将蚩尤斩杀为身首数段。蹂躏大地、涂炭生灵的魔君蚩尤,最终骸骨被散葬于解城之野。

巨人族夸父氏同样难逃覆灭。他们日夜兼程向西土方向拼命远遁,踏入桃林道地界后,也陷入了走投无路的绝境。

前往雍州的道路,被奉命拦截的风后之子风芒与华胥氏正面牢牢封住,炎帝在雍州的旧部烈山氏与陈锋氏也派出了得力兵将助阵。再想退回东方,令人闻风丧胆的应龙与应龙卫已经追入了函谷关。

桃林道虽然绵延八百里,却是人烟稀少的荒山野岭。夸父族在此不光断了粮,饮水亦无保证,纵然有漫山偏野的野桃可摘食,也只是聊充饥渴。

绝境中的夸父一族不甘坐以待毙,只能舍命攻打当面的炎黄联军,试图向西杀出一条血路。那些巨人们虽然个个身长力壮又皮糙肉厚,却抵不过对手人多势众而屡屡碰壁,首领夸父更是被风芒的穿云神箭所伤。眼见得应龙神威凛凛地出现在战场上空,自知不敌又心高气傲的夸父氏,最终选择了集体交刃自戕。巨人们一个个死在了自己伙伴的利刃下也不愿投降求生。

蚩尤和夸父氏相继败亡,之前拥戴蚩尤的九黎与苗蛮诸族再无心抵抗。蚩尤的大本营青州,留守穷桑城主事的金天氏少昊清审时度势,向黄帝派来的特使力牧俯首称臣;豫州的大庭氏也在归降后将号令中州的权柄让给了听命于轩辕黄帝的有熊氏;只有天性倔强的苗蛮人众,就此全面退出中原世界,举族远遁南国大荒之地,凭借山水隔绝自成香火。

自此,赤县神州尽归黄帝统治,人文得以兴盛于天下万邦。后来,功德圆满的轩辕黄帝在桥山驭龙升天,成了统治天庭的中央天帝。自那以后,千万年过去了,人类在世间滋生繁衍,天地人神之间一派祥和,新生的世界生机勃勃。

秋日的午后,温暖的阳光洒落在居巢县衙正堂里。

县令刘彦昌怀中抱着四岁的沉香,倚在窗前,给儿子绘声绘色地讲完了黄帝战蚩尤的神话。

阳光照在父子俩身上,似乎要给他们比常人更多的一份暖意。

“爹,孩儿长大了,也要修道成仙,降妖伏魔,造福世人。”沉香一脸稚气地仰脸看着父亲。

“我儿不可!”

“为什么呀?”

“听爹说,神仙和凡人本就是云泥之别!爹只希望你能平安健康地长大。再说了,你长大了若有心造福一方百姓,大可以像爹这样,做个好官就是。”

“我听爹的!”沉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好孩子!爹就知道沉香最听爹的话了!”父亲爱恋地亲吻着小沉香的白嫩面颊。

“爹,有人说我是没娘的孩子!”

“别听他们瞎说!你要是没有娘亲,又怎么会来到这个世界上。”刘彦昌压抑着心头的惊慌,对怀中的稚子解释。

“那我怎么从没见过我娘?”沉香好看的眼眸深幽幽的,直直盯着父亲。

“你娘,你娘她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刘彦昌的眼圈泛起了湿润。

“爹,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娘亲呀?!”

“等你长大了,你娘会回来的。”刘彦昌的心里,尽管知道希望渺茫,但也难免不了幻想爱妻杨婵有一天能重见天日,一家人幸福团圆。

“真的吗?!爹。那我可要快点长大了……”

刘彦昌放下沉香,“孩儿,自己去堂外玩吧。爹手上还有公干要处置。”

沉香离开父亲的怀抱,喜滋滋地去院子里了。

刘彦昌唏嘘长叹一声,转身走到公案前,拿起几案上的一简公文,认真阅读起来。

02/

银屏山,银装素裹。

接连多日的风雪,让原本在居巢城外的银屏山显得更为寂寥。

冰天雪地之中,少年沉香独自一人,顶风冒雪向着山岭深处走去。

爹爹刘彦昌染了寒热,在家里昏睡。配药的竹茹用完了,沉香需要上山取些竹茹来。

沉香今年不到十二岁,身材却比普通同龄孩子高出半头不止。爹提到过,自己的身材是随了娘亲。可是每当沉香追问娘亲的其他情况时,爹却总是不予回答。

山路崎岖,积雪深厚,沉香好不容易摸进一片竹林,挑了一些嫩枝砍为竹段。当他背好竹篓准备离开时,一阵“窸窣”的动静让他不由自主地停步张望。

糟了,竹林间,竟是一头毛色黑亮的狼正悄然地慢慢向他靠近。

沉香知道,冬日的饿狼是最凶残的,而且狼通常都是成群结队出没的,紧忙拔腿就跑,

果然,另一边竹林里又窜出来两头狼,拦住了下山的去路。沉香当机立断,朝着没有狼迹的方向飞快逃去。

更多的饿狼出现了。强壮的头狼立在一个小山包上,眼神阴森地看着前方奔跑的少年。

头狼将嘴埋在雪堆里呜呜嚎叫,一旁的十多头饿狼闻声散开来,向着沉香冲去。

急切间,沉香脚下一滑,摔倒在雪地上。看着追赶自己的狼群,他顾不得自己的狼狈相,拔出腰间的砍柴刀,爬起身来继续发力狂奔。

饿狼们凶相毕露,紧追不舍。

一只黑熊游荡在雪野上,分外醒目。

饿狼从黑熊身旁快速蹿过,黑熊扭头看着跑过去的饿狼,纳闷这帮家伙在折腾什么。

前方道路被两只饿狼封住了,后面更多的狼越追越近。

看着眼前的两头狼,沉香咬牙举起柴刀,颤抖着声音大喊道:“别过来!你们别过来!”

恶狼摆出了扑食的姿态,眼中闪着幽光进一步逼近沉香,随即一左一右发起了攻击。

眼见饿狼凌空恶扑上来,沉香慌忙躲闪。

一头恶狼从沉香肩头飞过,蹿落在雪地上,另一头张口将沉香胸前的袍服撕咬掉一片。柴刀笃的一声劈中狼的脖子,那狼哀鸣着倒在雪地上,热血喷溅在白色的雪地上。

身后的狼在雪地上翻滚起身,刹那间掉头跃起扑倒沉香,咬住了沉香的右臂,沉香左手反抓住狼的脖颈,将恶狼抡在空中甩到地上,恶狼挣扎两下咽气了。

沉香从死狼身上拔出柴刀,不待松一口气,发现身后有更多的恶狼上来了,只能不由思索地起身狂奔。

前方是悬崖,再无去处。看着面前的深渊,再看看逼来的群狼,沉香胆战心惊,不知所措。

脸上汗水流淌,握刀的手臂颤抖不停,狼血从刀尖上滴落到雪地上。

猎物就在眼前,群狼很兴奋,只待头狼一声令下……

头狼双目闪着阴森寒光锁定了悬崖边的少年。沉香也盯着狼群,不敢丝毫懈怠。

头狼冲着沉香露出利齿,低声嚎叫。

一只狼闻声凌空跃起,扑向沉香,却被沉香起脚踢中狼腰,叫声尖利地飞出了沉香身后的悬崖。

众狼蜂拥而上,沉香挥动手中柴刀胡劈乱砍,中刀的恶狼负痛嚎叫。

一只恶狼咬中了沉香的手腕,柴刀落在雪地上,更多的狼凶猛撕咬,沉香倒地,竹篓跌落,青竹段洒落一地。

一只饿狼张口咬向沉香脖颈,间不容发之际,沉香右手叉住狼的咽喉,用力捏碎其喉骨,那狼脑袋一歪当即毙命。

饿狼们咆哮着撕咬沉香四肢,沉香的挣扎逐渐无力。

头狼低沉怒吼,一个纵身恶扑将沉香压在爪下,金色的双眼怒视着面露惧色的沉香。

头狼张开血盆大口,沉香本能侧脸闪避。狼吻没有咬中沉香咽喉,左肩部却顷刻间皮开肉绽,鲜血流出。

汩汩热血流淌到雪地上,头狼舔了舔嘴角鲜血,接着狼眼凶焰毕露,瞄着猎物咽喉准备再度下口。沉香没有力气挣扎了,绝望中闭上了双眼。

一旁的群狼兴奋无比,狼吻流出的涎水滴落在雪地上。猎物搞定了,只待老大先餐为快后,大家伙就可以放情地撕巴那团鲜肉了。

雪地上,沉香肩头冒出的热血流淌着、荫散开,惊心怵目的一片红色。

突然间,殷红的鲜血散发出奇异的光芒,进而光芒在雪地上弥漫扩散。

狼群见状,纷纷畏惧地向后退去。

头狼感受到光芒如锋刃般让自己灼痛难忍,本能地松开按住沉香的利爪,跳到一旁数丈外观察。

奇异的光芒在雪地上愈发明亮,扩散到头狼所在的雪地上,头狼低沉怒吼。

光芒大盛,头狼发出痛及心肺的凄厉嚎叫,转身逃跑,其他狼随之逃窜。

片刻后,沉香狼狈地从地上爬起,衣衫多处破裂,肩头的鲜血滴滴浸在衣衫上,浑身疼痛难忍。不由得,泪水从少年脸颊上滑落下来。

雪地上的光芒已然消失,地上的血迹依然刺眼殷红。

沉香不知自己适才是如何死里逃生的。总算安全了,沉香从雪地上捡起竹篓,将洒落四周的青竹段一一捡拾起来。

一阵寒风吹来,风中带着股野兽难闻的体味。

沉香手上的动作迟疑,抬头一看,脸上满是惊惧之色。

一只硕大的黑熊,慢条斯理地从不远处走来,它显然是被弥漫空气里的血腥气吸引来的。

要命了!庞然大物的熊,要比狼群还危险……

黑熊叼起地上的一具狼尸,连毛带肉地撕咬一块下来,在口中嚼巴。

沉香看着那黑熊,悄悄地向雪地上的柴刀一步步靠近。

一瞬间,黑熊嗅到了生人的气味。根据它的经验,活物通常要比尸肉更为美味!

寒风凛冽,挡住熊眼的毛发被吹开,熊那双亮晶晶的小眼睛看清楚了,原来有个活着的家伙就在自己的左近。

黑熊略微迟疑,终于丢下狼尸,一声吼叫,向着沉香冲过来。

身处悬崖边,身上又多处带伤。无所逃遁的沉香只能奋起抵抗。

柴刀的锋刃对付恶狼尚有作用,但对强壮黑熊的攻击值几等于无。眼见锋利的熊爪当胸劈来,不甘心被开膛破肚,沉香本能地瞬间挥出了双臂。

沉香双手竟然抵住了黑熊的利爪。一人一熊,在悬崖雪野形成了对峙。

沉香从来没想到,自己的体内居然蕴藏着如此惊人的力气!那黑熊也头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与对手。

黑熊加大力量,人熊之力悬殊,沉香被迫一步步后退,直逼到悬崖边缘。

黑熊一声怒吼,沉香再度受压后退,脚下踩空,直直地坠入烟云缥缈之中。

说时迟那时快,那黑熊也险些被对手带着节奏坠向崖外,看似笨拙的熊儿却在堪堪间灵巧地硬生生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生命的本能,在这只野兽身上表现得出人意料地出色。

黑熊气咻咻地看着那崖下的未知世界,悻悻然调转身子,奔向雪地上的那几具狼尸。还好,今日该着不缺食物,吃不到美味生鲜,狼尸也能下口果腹。

03/

一片凄寒的白色世界。

飘雪继续纷飞,寒风时而掠过。

沉香昏睡在茫茫雪地里,大半个时辰过去了,丝毫未见有苏醒的迹象。

风雪中,一个红衣少女踏雪而来,发现了崖下的异象。

女孩快跑过来,蹲在沉香身旁,迅速上下打量一番沉香,伸手推了推沉香的胳膊,小声唤道:“喂!你醒醒!”

沉香毫无反应。

看样子,这小子是从上面跌下来的,身上不少处伤口,应该是被野兽袭咬的。不过,人并无大碍。

一身红妆的开明霓裳看着眼前的少年郎,判明了情况。

“喂!醒醒呀!再不自己醒来,弄不好没摔死却要被冻死。”

沉香依然不见丝毫反应。

女孩只好抱起沉香上身,伸指掐住了沉香人中。

孰料,这常用的救急法门,竟然也在沉香身上不显功效。

霓裳轻皱英气的峨眉,略微思忖,伸出右掌,口中念道:“有凤来仪。”

那精致掌心中,陡然出现了一只红光焕发的小凤凰,逐渐隐入掌中,小小的手心变得红光融融。

霓裳将右掌轻轻抚在沉香的胸口,红光浸入沉香的身体,在胸前扩散、弥漫。红衣少女脸上露出自得的笑意。

沉香缓缓地睁开眼,迷茫地看着面前的红衣女孩。

但见那女孩与自己齿岁相仿,面色红润,剑眉星目,竟有一股男孩子般的洒脱利落之感。

“你、你是谁啊?”

“别动!你受伤了,我在帮你处理伤口。”女孩霓裳口齿伶俐,话语中带着命令的口吻。

“是你救了我吗?”

霓裳不急着答话,从怀中取出个翠玉药瓶,开启瓶塞,小心翼翼地将药粉撒在沉香的肩头创口。

“疼吗?”霓裳低声问。

沉香看着她漆黑的眼眸,摇头。

女孩转头看向不远处,声音不太友好地喊了一句:“喂!你看够了吗?还不快过来帮忙!”

不远处的树后,怯生生走出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孩。

那女孩也是十一二岁模样,身着越族人家的衣裙,身后背着捆柴,污渍沾染的脸颊却掩饰不住一脸的清秀。

“快过来啊!”红衣少女提高了声调。

那厢的越族女孩闻声却胆怯地往树后面躲了去。

霓裳气得厉声道:“别逼我过去拉你,快过来帮忙救人!”

那越族女孩这才畏畏缩缩地走过来,看了看地上的沉香,小声问:“他怎么了?”

红衣女孩霓裳见来人胆小,故意逗她:“死了。”说着话吐长舌头做了个鬼脸。

那越族女孩闻言,不由得连连后退。

霓裳忍不住“噗嗤”一声自己笑了出来。

“别怕!他只是受伤了,过来帮我。”

越族女孩看着沉香,确定红衣女孩不是在诓自己,然后嗫喏道:“我、我能做什么?”

“扶好他,我来给他敷药和包扎。”

越族女孩卸掉背后柴捆,蹲下身扶正沉香上身。

霓裳手脚利索地给沉香的创口撒药粉,从袖中取出一节白帛,嗤的一声撕开来包扎伤口。

一阵寒风吹来,雪花漫天飞舞,受伤的沉香瑟瑟发抖。霓裳的目光落在雪地上的柴捆上,对越族女孩说:“用你的薪柴生堆火,回头还你。”

越族女孩爽快地答应了:“我来生火吧!你,带着火镰吗?”

“不用。”红衣女孩随口捏了个诀,“如意真火!”手掌同时挥向柴火,凭空点燃了木柴。

柴捆燃烧着倒下,篝火更盛,一瞬间吹来的寒风好像也没有那么冰冷刺骨了。

沉香和越族女孩惊讶地看着红衣女孩,忍不住异口同声道:“妖术?”

红衣女孩笑道:“什么妖术啊,是法术。我练的真火诀。”手下麻利地继续给沉香包扎。

沉香心中暗自羡慕,说道:“我叫刘沉香。两位恩人姓甚名谁?待我来日也好报答你们!”

越族女孩不好意思地低头:“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

红衣女孩霓裳却抬起下巴,一脸骄傲地说道:“我叫霓裳,复姓开明,是蜀山弟子。行侠仗义是本姑娘的责任,你就不必报答了。”她继而转头问越族女孩,“你叫什么?”

“问我吗?”

“不问你难道还有别人?”霓裳嗤嗤发笑。

越族女孩低声道:“我叫姒明月。”

“你是越族人?”沉香发问。

明月点了点头,随即低垂下脸,却掩饰不住自卑的神色。

霓裳站起来拍拍手:“好了,你的伤都收拾好了。”她忽然又想起什么,“等等,火凤来仪!”

霓裳的手里再次出现凤凰的幻影,“啪”的一声拍到沉香的胸口。

沉香低头一看,胸口竟出现一处小小的凤凰图案。他禁不住惊慌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霓裳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你是我救的,当然要留我的记号了。放心吧,没伤害的!自个把衣衫穿好了。”

沉香穿好衣衫,正准备起身,脚下一软,又跌在雪地上。

霓裳跟着坐下来,说:“得,天寒地冻的。先别急着活动了,烤一会儿火,身子暖和些就无碍了。”

姒明月在二人之间显得有些拘谨,她犹豫了一会儿,才挨着霓裳坐下来。

沉香看着性格强势的霓裳,又将目光转向一旁楚楚可怜的明月:“你是家住闽越村的越人吧?”

姒明月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沉香见她一副不愿意多说的样子,遂不再追问。

霓裳自袖中取出一个秀囊,从里面拿出几枚五铢钱,递给明月,说:“你,拿着吧。”

“给我钱做什么?”

“你的柴火钱,就当是我买的。”

“救人是应该的,柴我可以再打。”

霓裳赞许地看了明月一眼,把钱收回去。她转头问沉香:“对了,你,那个刘沉香。天寒地冻的,干嘛一个人跑到危险的山上?还那么不小心从上面跌了下来。”

沉香道:“我爹患了热病,几天都没好!我来山上砍竹配药。没想到,碰上了猛兽。啊呀,我的竹篓呢?”

明月看到扔在不远处的竹篓,立刻站起身说:“我来帮你捡。”

霓裳好奇地追问沉香:“你会给人治病配药?”

“跟我爹学的,蚕砂、竹茹和陈皮可以配药退烧。家里只有蚕砂和陈皮,我才上山来砍竹。”

明月捡拾好了竹段,将竹篓递给沉香。

“谢谢你,姒明月。”沉香看到竹篓里的竹段,露出笑容:“这些就是我新砍的竹段。”

“你爹是医师吗?”霓裳继续刨根问底。

“不,我爹是此间县令刘彦昌。寻常空闲了喜欢钻研医术。”

“哦,阁下原来还是个官家公子啊!”霓裳反应过来,“行,还知道自己进山采药,不是纨绔少年。”霓裳含笑道。

霓裳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说:“我这里有些羚羊角粉,回去给你爹一并服上些许,他的热病会好的更快。”

沉香接过赠药,道声:“谢谢你,霓裳。”

正在这时,一个巨大的鸟影掠过雪地,三个人不由得抬头看。

一只红嘴褐目的翠羽鹦鹉欢快地扇动着翅膀,倏忽从空中飞落到霓裳肩头。

霓裳惊讶道:“翠翠,你怎么来了?”

鹦鹉神气活现地说着人话:“霓裳,可算找到你了。”

沉香和明月看着霓裳肩头的翠羽鹦鹉,好奇这家伙能将人话讲得如此地道。

霓裳一脸大喜道:“都快起来,我师父来了。”

果然,青云真人一身白衫,白发白眉,仙风道骨,迎风踏雪快步而来。

霓裳上前施礼:“师父,您老人家来了。弟子向您请安。”

青云真人将沉香和明月上下打量一番,眼含笑意,说:“孩子,什么都不用说,我知道情况。天快黑了,我送你们回家去。”

沉香礼貌问好:“老爷爷好。我家就在这银屏山口,她住在山那边的闽越村落。”

“我知道。你叫刘沉香,她是姒明月。沉香,我把你和明月一起先送到闽越村,可好?”

沉香背起竹篓,说:“听您的,老爷爷。”

姒明月插话:“我来带路,就六七里地,咱们走吧。”

霓裳骄傲道:“才不用走路呢!坐我师父的如意车,可比你们走路快多了!”

沉香闻言一脸困惑:“如意车是什么?”

青云真人对眼前的女弟子宠爱至极,含笑伸手刮了下霓裳的精致鼻尖,说道:“小懒虫一个,一点路都不愿意走。”

说罢,青云真人从怀中取出一辆小小的铜车马,俯身放到雪地上,手指射出一道青光,雪地上立刻出现一辆驷马华车,清一色的红鬃骏马。

沉香和明月看得目瞪口呆。

霓裳说道:“都别傻愣着了,上车吧!”

霓裳率先走上去,沉香和明月跟在她身后,青云真人最后一个上来,将车门关上。

拉车的四匹红鬃马颇有灵性,踏着深厚的积雪奋力奔跑。

雪花飞扬,马车轻驰,跑向远方,车后留下两道银线。

04/

车厢内宽敞、方正,居然还有火盆,一切都显得古朴清雅。

沉香虽然是县令之子,可在居巢县城也没见过如此精致阔绰的轩车。

沉香小心翼翼地看着青云真人,忍不住发问:“老爷爷,您和霓裳就是传说中的神仙吧?”

青云真人拈着胡须:“我们是蜀山的修士,会些小法术而已,还没有福缘成就仙身。”

霓裳道:“师父,您一定会平地升仙的!”

青云真人笑着看向爱徒:“小丫头,就会捡好听的哄师父开心。”

“才不是哄师父呢!同门们都盼着您早日证悟仙道,是不是,翠翠?”

鹦鹉扑棱着翅膀上蹿下跳:“得道成仙!得道成仙!”

青云真人开怀大笑,三个孩子也被翠翠的举动感染了,跟着笑起来。

闽越村坐落在山脚向阳之处,依山傍水,却一副与世隔绝、极度贫寒的景象。放眼望去,尽是简陋不堪的茅草屋。

华车驶入村内,一阵狗吠声打破了村落的静谧。

越人汉子庆叔衣衫单薄地在一座茅屋外劈柴,见一辆华车缓缓入村,停下手里的活,看着车辆发呆。

明月从车窗探出头来,“庆叔,来客人了!我带去见诸彭爷爷。”

华车驶入村落中央,停在一座院落外。院落里一幢越族风格的干栏式吊脚楼,是村里唯一像样的建筑。

明月引着众人进了院落里,脆声对着楼上喊道:“爷爷,溪儿姐姐,有客人来了。”

诸彭老人和溪儿姑娘的身影从屋内里出来,溪儿搀扶着腿脚不便的老人下了木梯。

诸彭端详着仙风道骨的青云真人,又仔细打量了霓裳和沉香两位少年,脸上浮现出笑意:“莫非是仙家,今日来我们闽越村做客了?”

青云真人说道:“愧不敢当!老朽是蜀灵门的掌门青云子,前来叨扰了。”

“鄙村落地处荒僻,难得有外人来。贵客临门,快请移步楼上!”诸彭老人热情招呼来宾。

屋内虽然够暖和,入目的家什器物却异常简陋,连寻常的汉人家也远远不如。

明月的族人却很是热情好客,听闻长老诸彭家里来了客人,各家凑了些稻米和菜蔬托庆叔送过来。

“明月,随我去厨房,给客人们做吃的去。”

说话的溪儿姑娘高挑白皙,看着比明月年长四五岁。

“好的,公主。”明月口称溪儿为公主,神情恭敬。

“沉香,我们也去帮厨。”好动的霓裳唤着沉香一起动身,留下青云真人与诸彭老人在屋内。

“老朽孤陋寡闻,但也曾听闻蜀灵门是天下有名的修真门派。没想到,今日能有幸接待蜀灵门的贵客!”

“过誉了。”青云真人客气道,“老夫知道扬州的闽越遗民不受朝廷待见,可你们村落里怎会如此贫寒?”

诸彭老人长叹一口气,“回贵客的话。想当年,我族先王余善触怒长安大皇帝,招来汉家大军讨伐。亡国后,十余万幸存的族人被官军一路押解着离开故地家园,徙居落脚于这江淮之间。官府明令,我族不得入山捕兽,不得下河捉鱼,不得私自购买田产,不得随便与外族来往。散布此间各地的我族遗民村落,皆为当地荒僻局促之所。故而……”

“没想到,朝廷惩罚闽越人的律令这么严苛?”青云真人之前对闽越遗民的情况只是略有所闻,闻言流露出同情之色。

“这些律令,据说都是长安大皇帝的敕命。还好,日子再怎么煎熬,总胜过当年遭官军大肆征伐、担惊受怕的时候。”

诸彭老人回忆起亡国往事,沧桑的脸上竟是一副安贫乐命的神情。

“如此说,适才那溪儿姑娘,竟是你们越王姒余善的后人?”

“溪儿是我们闽越的最后一位王族后人。当年王子和王子妃染上重疴,病殁前将襁褓中的公主托付给在下。遗憾我无德无能,也没能照顾好公主……”诸彭老人说着,不好意思地笑笑,“哎呀,瞧我这话匣子,一打开就没完没了了,让您见笑了。”

“老弟客气了。老夫进了你们这村子,倒是觉得此地灵气兴盛,是个不错的好地方!”

“蒙您不嫌弃便好。”

正说着,溪儿等端着盆缶进来。饭食虽简单,席间气氛却其乐融融。

天色渐晚,暗雪皑皑的银屏山下,一户院落孤零零地立在萧瑟的寒风中。

几个打着火把的闽越汉子在院外柴门前停了下来,为首的大巫说道:“沉香公子,您已经安全到家门口了,我们该回去了。”

“大家一起进去暖和暖和吧。”

大巫难为情道:“不了,公子。我等是闽越人,怎好踏入府上,何况县君大人还贵体抱恙。”

沉香诚恳地说:“大巫,明月,各位叔伯,我爹从来都没轻视过你们闽越遗民,在他眼里,所有的居巢百姓都该被照顾好。你们进屋烤烤火,喝碗热水也好。”

“我们都知道刘县君是个好官……但是……还是不打扰你们了。县君在养病,辛苦公子照料好。我们走了。”

大巫执意不肯留下来,沉香也不好再勉强。

明月举着火把走在最后面,频频回头,像是有还未说完的话。

沉香向她挥挥手:“明月,我会常去找你的!”

明月笑靥如花,头一次声音洪亮地对着沉香说:“沉香,再见!”

目送明月一行渐行渐远,沉香这才推开柴扉走进自家院落。

沉香挑亮灯笼,又点燃了火盆,不一会儿,堂屋里又亮堂又温暖。

厨房里,沉香在灶上给父亲煎好了汤药,小心端稳了药碗,走向里端的卧室。

刘彦昌在昏睡中被儿子摇醒,睁眼看到坐在榻边的沉香。

“爹,趁热把汤药喝了,您都昏睡一整天了!”

刘彦昌坐起身来,仰头喝了汤药。

“儿啊,爹病倒这几日,你有没有好好吃饭?”父子连心,刘彦昌关心沉香的起居远超过自己。

“爹,孩儿自己会做饭菜,还给您留了。我这就去灶上热热给您端来。”

父亲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不用,爹这会儿没啥胃口。沉香,让爹好好看看你。”

刘彦昌感觉到儿子的神情略带异样,于是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啦?”

“没啥大事,爹。您安心养好病。”

“不对,你身上闻着好像有血腥气?还有股子药材味……”刘彦昌更为仔细地端详身旁的儿子,注意到被狼撕破的地方和衣衫内包扎的布帛,禁不住满脸关切道:“你的肩膀怎的受伤了?还有衣服上这些口子哪来的?”

“爹,我去银屏山里给您采药,遇到了一群饿狼,左肩被狼咬了一口。”

“快让爹瞧瞧,伤的要紧不?”

“爹,救我的人已经帮我疗伤和包扎过了。”

“伤处还疼吗?”

“不疼了。说来今天其实蛮刺激的。救我的人是个叫霓裳的女孩,她还是远方来的蜀灵门的人,法力那叫一个高强!我还认识了闽越村的一些人。”

沉香一向有什么话都对父亲说,而且今日发生的那些事情也委实让人兴奋,遂一五一十地将入山、遇险、遇救的事情告诉了刘彦昌。

刘彦昌抱住沉香,泪眼迷蒙:“都怪爹不好……幸好,我儿福大命大。这次化险为夷,今后可再不要涉险了。沉香,你一定要明白爹的心情呀!”

沉香深受感动,也拥抱着父亲:“爹,孩儿听您的。”

拥抱中,父子二人都感到了相依为命的亲情。

05/

几日后,天气放晴,红日映照着积雪,天地一片寂寥。

居巢县城,大清早街道行人稀少,沉香父子同骑着一匹马,向县衙的方向而去。

老马立在官衙门口,刘彦昌边替儿子整理衣衫的皱褶,边嘱咐道:“沉香,你自己去学馆。爹在家养病好些天了,只怕衙门积了不少事情。”

沉香点点头:“爹,你不用操心我。我去学堂了。”

沉香正要转身走,被父亲叫住:“等等!”

刘彦昌从怀中取出钱囊,数出一串五铢钱交给沉香:“这些钱拿上,午间吃点好的。”

沉香收好铜钱,快步往锦流里的学馆那厢而去。

刘彦昌目睹儿子走远,牵马向县衙大门走去。县佐萧成正好从县衙内走出来,看见刘彦昌,赶忙疾步上前来,牵过马匹请安道:“县君,您身体康复了?”

“已无大碍。萧县佐,这几日可有要紧的事情?”

“回县君,衙门这些日并无什么特别急务。”

“那就好。”刘彦昌忍不住又咳嗽起来。

萧成关切道:“县君,叫属下看,您这身子还没彻底好,不如多在家将养几天。”

刘彦昌笑了下,迈步向公堂方向走,同时留下话给萧成:“你通知大家,半盏茶后来正堂。”

“遵命。”萧成也返身进了县衙。

学馆书堂里,莘莘学子们已经来了大半数,各自坐在自己的书案席位上。

书生们比寻常孩子要更辛苦,大清早的就得按时到学馆,冬日里尤其辛苦,不像在家的孩童可以睡懒觉。

沉香进了书堂。因为父亲生病,自家又住在城外的银屏山,所以有好几天没来上课了。

几个平日相好的同学们关切地围拢上来,趁着夫子还没到,伙伴们愉快地聊起来。

县佐萧成的儿子萧小毛坐沉香的邻案,两人还经常一起去县衙。别看让小毛读书他会感到头疼,聊天闲扯时可比所有人的话都多。

“夫子从远厢过来了。”同窗姜萑眼尖,急忙提醒伙伴们道。学子们赶紧各自落座,捧起了案上的卷牍。

正午,冬日的阳光尤其显温暖。

学馆午休的时间到了,夫子吩咐弟子们自行安顿好各自,起身向后堂而去。

小毛起身,笑着邀邻案的沉香:“沉香,随我去我家。自打从书上看到一日三餐的说法,我就告诉了娘亲,像咱这样长身体的年龄,需要早中晚吃三顿。我娘准备了麻食,肯定香得很!”

小毛的声音很大,那些习惯一日两餐的同学们闻言禁不住投来羡慕的目光,个别贫家子弟还难免露出羞惭之色。

“我爹给了我些零钱。午间,我打算去里巷口的范大娘粉面馆吃热汤粉。小毛,你不想也来碗香喷喷的汤粉?”

“好啊!我最近正惦记着范大娘的牛杂粉呢!”萧小毛就是这样没心没肺,把自家娘亲准备了麻食的事当即忘到了云天外。

“姜萑,郑怀,一起去。我请客。不过,回头得麻烦你们把夫子前些日教的功课给我说说。”

几个同窗好友一起出了学馆,有说有笑朝里巷另一端走去。

路过溪流边的桥头时,沉香一眼看到桥下的桂树边蹲着个熟悉的身影。

“姒明月,你怎么在这里?”沉香欣喜上前问。

明月看到沉香,也是一脸惊喜,随即露出羞赧之色低声道:“我今日来城里,是为了卖这些族人做的物品,换了铜钱好买谷米回去。”

果然,明月的脚下铺着张草席,上面摆放着陶器、绣品、草鞋、斗笠、麻绳等各色物品。”

“怎么就你一个人照应这儿啊?”沉香接着问。

“还有溪儿姐姐和庆叔他们。男人们被一人家叫去了帮工筑墙,溪儿姐姐也跟着帮忙招呼。不过,大伙说好了,日落前在此会合。”

沉香知道闽越村的穷困,却不知怎么能帮到明月。

“对了,县君的病情可好些没有?”明月关切地问。

“我爹昨日就起床活动了。今日大清早便急着回官衙办公。”沉香看着面带菜色的明月,心里禁不住一酸,“明月,你这会肯定饿了。走,跟我们一起吃粉去。我请客。”

明月看着沉香身旁的小毛等,没有答话。

“哦,他们都是我的同窗好友,没外人。”

“我叫萧允。不过。大家都叫我的小名小毛,是沉香的发小。”小毛够仗义大方,主动出头帮沉香撑场面。

“沉香,她可是闽越女孩啊!和咱们一起下馆子合适吗?”郑怀的口气颇不友好。

“越人怎么了?难道是妖怪,会吃了你还不成?”沉香不高兴了。

“我不是那意思。我爹说,越人是我朝的贱民,没事尽量离越人远些。”

郑怀出身良家,父亲是城里的商贾。

明月的脸色倏然变得很难堪,眼神低垂。

“越人就该低人一等吗?我爹寻常公干,也有牵涉到县里越人的,他可从来没轻贱他们。”沉香不知该如何为明月及其族人正名,便拿父亲的政务来说事。

“对啊!我说老郑,究竟是你爹大还是沉香的爹大?你爹虽然买卖做的够大,说到底不过是一富商而已。沉香他爹可是正经的读书人出身,又是朝廷委任的县君,咱整个居巢百姓的父母官!”小毛总是坚定地站在沉香一边。

“你、你们说的这些倒也不无道理。可是、可是……”郑怀有些不知所措,眼光瞥向一旁的姜萑。

“我听沉香的。”姜萑文质彬彬轻声道,“再说,咱们是读书人,该着行事豁达。有些乡俗,其实细想来不一定有理。”

“好吧,大家都不在意,我也没异议。再说,是沉香请客,这姑娘是沉香的朋友。”

“这还差不多!”沉香的脸上泛出灿烂笑意,“明月,还愣着干吗?走,一起吃粉去。我跟你说啊,这偌大的居巢城里,就数范大娘店里的粉面正宗又好吃。”

“我、我,我这摊子上还有东西呢!不好这么离开的。”明月很开心沉香的伙伴们也接纳了自己,也很想去尝尝传说中美味的粉面,却放心不下手头的营生。

“这……”沉香挠头犯难。

正好,两个巡街的衙役从桥头走下,沉香计上心来。

“柳叔,巡街呢?”沉香赶忙向认识的衙役柳大有打招呼。

“哦,沉香啊,还有小毛。今早上县君回衙,吩咐我们近日加强城内四处治安。所以,我带着齐小七街上转转。你们这是午间放学了?”

“柳叔,跟您说个事。”

“什么事?你说。”

“我和这几位好友要去吃午饭。但这摊子离不开人,可否劳烦您代为照看?我们吃饭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对了,您和这位大哥也还没吃午饭吧?待会我给带几个烧饼回来,不白辛苦两位。”

“就这事啊?成,我们反正是巡街,就当在这儿多耽搁会啦。烧饼就免了,我们当差的,吃的本来都是主官县君的俸禄,那有再吃公子您的道理。再说了,县君贵体康复回衙了,大家伙开心,商议着下午在衙门聚餐,厨子张季还专门沽了酒。我俩还是留着肚子回头吃好的。”

“谢柳叔应承。”

“你快招呼伙伴们去吃饭吧。这儿放心交给我们了。”衙役柳大有生性和气,也一向喜欢沉香,说话时一脸笑眯眯的。

范记的粉面果然名不虚传!少年人们边吃边说很开心,明月也和沉香的好友们熟悉了。

吃罢午餐,一行人等出了范大娘的铺面。

“沉香,谢谢你请我吃粉。我得回桥下去了,东西一上午也没卖出几件去,但愿下午的运气能好些。”明月含笑向沉香等告辞。

“明、明月姑娘。叫我说,你也别自己张罗了。信得过的话,那些货品,不妨搁到我家店里寄卖。你就告诉我每样都是啥价?回头只管来拿钱好了!”郑怀想到了别的办法。

“诶,老郑,你刚才还不是说你爹不待见人家的么?”小毛纳闷了。

“我干吗把啥都告诉我爹呢?我们就把这些东西交待给店里的伙计,说是你萧小毛的还不成?!我爹如要过问,大不了我把事情告诉我娘。我爹也得听我娘的!”郑怀做事的风格倒是有板有眼。

“我去!还带你这么操作的?!服,送你个大大的服……”小毛嬉笑道。

见好友郑怀主动帮明月,沉香特别高兴。

“明月,我的人品如何?同窗好友们是不是个个都够仗义?”沉香一脸自得地看着明月。

明月敛衽拜向面前的少年沉香和郑怀:“明月与族人多谢两位公子!”

“明月,你就在桥头等我们吧。一个时辰后,我们就放学了。小毛和老郑帮你将物品放到老郑家的店里,我送你回闽越村去。”

明月的脸上,泛起了灿烂的笑意。

城外的雪意依然深厚。

一名汉家少年,一个越族女孩,脚步轻快地走在行人罕见的道路上。

暖日从偏西的天际照来,将少男少女的身影长长地投映在身前的道路上。

沉香的脸颊红彤彤的,映在明月似水的眼波里。

闽越村,上次来时的冬雪还未融化。

眼前的破旧房屋鳞次栉比,场院和陋巷里,一些孱弱的老人在晒太阳,玩耍的孩子们也个个面黄肌瘦。

沉香想到明月身上褴褛又单薄的衣衫,不由得看向明月。

明月像是没有注意到这道目光,径直带着沉香来到吊脚楼所在院落的门前。

进了柴门,大巫正在院子里劈柴,气喘吁吁地抬起头,擦了一把汗水,冲沉香打招呼:“沉香公子啊?快上楼,屋里坐。我劈好这几块柴火就来陪您。”

沉香随明月上得楼来,踏进门槛,看到诸彭老人那张饱经沧桑的面孔。

“明月,这么快就回来了?货物都卖掉了?不会吧……溪儿和庆丹几个呢?”诸彭老人直起佝偻的身躯,颇为惊异地问明月。

明月轻快地回答:“爷爷,我在城里遇见了沉香公子,他的好友出手帮忙,把货品放到一家大商户那里从容寄售。能卖出更好的价钱,改天我去结账就是了。庆叔和溪儿姐姐要晚些才能把雇主家的活干完,沉香就送我先回来了。”

“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有劳沉香小哥!明月,快帮爷爷给沉香倒碗热水来。从城里赶回来,路可不近。”

“沉香,你安心入座,我去端热水。”

“明月,诸彭爷爷,不用当客人招呼我。再说,送你安全到村里了,我也该回家了。”

“别急着离开啊,热水总该喝一口的。不然就是我们越人不懂礼数了。”诸彭老人安详地看着沉香。

“好,但我绝对不留下吃饭啊!”沉香知道村民们的窘困,不想让明月和族人再费心招待自己。

诸彭老人脸上露出丝丝苦笑。

沉香注意到,这屋里的墙上竟然挂了副丹青,一看就是好手所作,与整个房间的贫寒气氛很不和衬。

明月的脚步声传来,双手端着两碗热水进了屋,一碗给了沉香,一碗恭敬地呈递给诸彭。

“爷爷,厨房多出来了几缸谷米,屋角堆着十多包药材,还有这墙上的丹青。这些都是何处来的?”

“哦,快晌午的时候,来了些蜀灵门的门人,霓裳姑娘领队。是青云真人差弟子们送来的这些食物、药材等周济品,还有这幅丹青!青云真人真是个好人,惦念着我们族人生计艰辛。”

明月疑惑道:“这丹青上画的是一座……宝塔?”

沉香也凑近细看,这丹青上未有题字署名,不知是哪位名家的作品。一片青山、一泓莲池、一座宝塔,画得堪称精美至极。

“沉香,屋里有谷米了。我这就去下厨,煮粥给爷爷和你喝。”明月的心思在如何回报沉香今日的诸多好意。

“不,不。再晚天就黑了。我爹今日估计回家晚,我得回去把火盆烧好,饭菜做上。不能让爹回到家冷冰冰的,想吃口热乎的还得自己张罗。毕竟他身子骨还没彻底好利落,衙门里的公干又一向很劳人。”

“你娘亲呢?不在家吗?”诸彭老人纳闷道。

“我~我~,家里打小就我和爹二人。我,我长这么大,也没见过娘亲一眼。”沉香眼圈一红,说不下去了。

屋内陷入了沉默。

明月第一次知道沉香是没娘的人,联想到自己的孤儿身份,心头一阵酸楚。

“你这孩子,难得是至孝性情!”诸彭老人打破了沉默,“好吧,我们就不留公子了。”

06/

红日高挂,银屏山上下的积雪消退了很多。

沉香家的院落,孤独却安详。

一只松鼠在树梢探头探脑,顺着树干向下爬,接近地面时轻快跃跳下来。

雪地上,松鼠蹦蹦哒哒,留下一连串细碎的脚印。

天气晴好,沉香在院子里晾晒着被褥和衣衫。

啪啪啪,有人在轻叩柴扉。

沉香转身,看见明月那笑意盈盈的俏丽面庞。

“明月,来找我吗?”沉香惊喜地开口。

明月双眸一亮,脸颊浮起一抹绯红,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还不快进来?!”

“县君在屋里吗?安好?”明月语气拘谨又不失礼貌。

“今日只是学馆的停学日,衙门还有公干,我爹一早就进城了。”沉香说着主动打开院门,笑迎明月进院来。

明月取下背篓,递给沉香。

沉香掀开盖子,里面全是鲜嫩的竹笋。

“这是?”

“我在山上挖的,专门送来谢你。诸彭爷爷说,冬笋最是滋补身子,对县君的贵体有益。”明月的大眼扑闪着。

“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你和族人的一片心意。”

明月开心地笑了,“我帮你一起晒”,说着就动起手来。

二人一起,很快就把所有的被褥和衣衫晾晒好。

“山上有花开了!看样子春天不远了。”

“在哪儿?好看吗?”沉香追问明月。

“要不一起去看?”

“好呀!”沉香笑意满满。

山腰上,雪野中,汉家少年与越族少女两个半大孩子放足奔跑,沿途留下一片欢笑。

向阳的一处山崖,几株腊梅傲然峭立,枝丫上犹自披着雪,花枝灿烂金黄。低洼处,消融的冰雪生成了一泓水潭,一株水仙在暖暖阳光下绽放。

“想不到,此间居然比城里花开得还要早!”沉香惊叹道。

能和沉香分享天地的灵秀美好,明月笑靥如花。

“明天,我就告诉小毛他们,大家一起来此赏花。”

“好呀!”

天边炸响一阵惊雷。

“刚才看着天还好好的,怎么就打雷要下雨的样子。”沉香仰脸看天。

“春天要来了,可不是会雷声乍动么!”

眼看着乌云飘来,雨点洒下,沉香牵着明月,躲到了一处岩石下。

雷阵雨来的急去的也快。雨后的天地更为清丽,明月和沉香携手从岩石下走出……

“你家里有这么多的书卷!”明月第一次做客沉香家,看着堂上的书柜和木箧里堆放的一卷卷书册禁不住感慨。

“我爹素来爱读书,还有一小部分是我的。”

明月捧起案上的一卷书简,认真地展开看着,神情若有所思。

“明月,你是在看这书卷吗?”沉香很是惊异。

“我只认识不多的汉字,上面的很多内容还读不懂。”

“什么?你真的识字,在哪儿学的?”

“诸彭爷爷说,识文断字让人更有出息。所以,从我记事的时候,爷爷就教溪儿公主和我一起认字,不过是我们越人的文字,还读过些爷爷和大巫珍藏的族中典册。”

“你们越人也有文字和书典?”沉香更是吃惊。

“族人相传,其实我们越人的祖上和中原世界渊源深远,很早就有自己的国度、文字和文明。不过,诸彭爷爷教我的是蝌蚪文,比你们的汉字更复杂。”

“啊呀,是我小瞧你和你的族人了。”

“不怪你的!”明月笑意温和。

“看不出,诸彭爷爷原来是你们族中的书生出身。”

“听老人们说,爷爷年轻时曾在我族末代君王手下当差。全村老小落脚本地后,他一直是村里的主心骨。就连外乡的很多闽越村落,头人们遇到什么疑难的事情,也时常会专门来找诸彭爷爷求教。”

“原来是这样的啊!”

“沉香,我想求你个事?”明月神色郑重。

“什么事?”

“我想能跟你学着识汉字、读汉书。”

“你真的想学?”

“当然是真的了!”

沉香原本还想逗一逗明月,但看着明月那热切的双眸,话到嘴边改口道:“行啊!本公子正缺少一个伴读。打今儿起,就收你姒明月为我刘沉香的小书童吧!”



  飞卢小说网 b.faloo.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优质火爆的连载小说尽在飞卢小说网!,
上一章  回目录  阅读下一章
(按左右键翻页)
星辰赋之宝莲灯书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