域界第四章

船只停泊在星夜里，龙脊马车挤满了佳丽大草坪，红宝石宫殿内从傍晚开始就没消停过。

莱茵这时已经走到了城堡内西边的三千湖中央的亭子里。亭子的设计采用了神州龙胤国‘煌’的设计元素，朱红色的柱体与色彩斑斓的琉璃瓦在月光的照耀下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莱茵脱下高跟鞋，在亭子的木质台面上坐下，水面只比台面低一小截，她坐下来，把腿放了进去，她只要轻轻摆一下小腿，水面就会荡起阵阵涟漪。

莱茵伸手把用来挽头发的丝带解开，淡金色的长发垂到腰际。现在，她终于能从那个喧杂的红宝石殿中出来透透气了。

莱茵望着眼前平静的倒映着星河的湖面沉思：父亲今天的表现让她猝不及防，但是她还没有接受她父亲的心理准备。这么多年，她是一直没有原谅她的父亲吗？说到底她也分不清是恨父亲没有寻找母亲还是恨自己没有能力寻找母亲，现如今夏普家族已经没有她可以容身的地方了，倒不如说是自己无法融入那个家族，她回忆起在红宝石殿里艾丽娅充满敌视和难以置信的眼神。反正老师说了如果她愿意，她就可以一直留在北临军枢，但是赫斐，她有点迟疑，赫斐不可能一直留在北临军枢，虽然他从没说过要离开，但是他一直心系家族的事情她还是看得见的。赫斐他，迟早是要当一名政客的，那会很辛苦，可是赫斐就甘心当一名政客吗？他的血液里流淌着挥剑的狂野分子，他连加入北临军枢都是凭自己的意愿，以后难道要去做个磨破嘴皮的政客？

“唉。”莱茵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今天看来自己的前途一片光明，但是谁能说得准以后呢，在这个新秀频出的年代，她跟赫斐只不过是众多新秀中幸运的宠儿，更何况，她跟赫斐压根就不是一条船上的人。

突然空气中的气息突变，莱茵狠狠地打了一个寒颤，她刚想从木板上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不知何时已经被冰蓝色的尖刺团团围住了。

这些尖刺几乎抵在皮肤上，散发着冰冷的杀意。不仅如此，尖刺还在不断延伸缓慢的向莱茵侵略。

“让我看看是哪位客人来了？”慵懒的不带有丝毫感情的声音从湖中传来，一个人影从湖面渐渐升上来，不紧不慢的来到莱茵面前。

莱茵看清楚了面前的人，她的瞳孔猛地收紧，眼前的男人，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他的皮肤像白瓷一样细腻，蓝色的卷曲长发贴着裸露的精壮的胸膛，无瑕的脸正在一点一点向莱茵靠近。他眉角轻挑，紫色的眼睛里满是笑意。

他是传说中的人鱼。

她曾经听说过人鱼的美貌不在妖精之下，甚至于比妖精的面容还要更胜一筹，现在她亲身验证了这个说法，如果现在有人用这张脸跟她表白，那么她会考虑一下的。

“原来是个小姑娘，”在佩斯加尔角度看来，莱茵完全是吓傻了的状态，半天也没出个声，“怎么，第一次见人鱼？”然后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莱茵身边的冰蓝色尖刺，尖刺就忽的消失不见了。

“真是不可思议...”莱茵看着眼前半裸的男子，意识到自己失言后马上闭住了嘴。

“不可思议？我吗？”佩斯加尔有些愉悦的甩了甩尾巴。

“人鱼一族在众神现世的时候出现，神赐予了他们无上的容貌与强大的天赋，直到众神离开，世界树现世，各国为了世界树开始了长达一个月的混战，之后人鱼一族就消失了。直到现在，世人都认为人鱼一族已经消失了，没想到今天却出现在奥列王国的城堡里。”

“这里有隐藏结界”佩斯加尔没有理会莱茵而是自顾自的说着，“按照常理来说你是不可能走到这里的，即使走到这也会被结界杀死，绝不可能撑过三秒，是因为今天是满月？还是城堡里的神力基本都去了红宝石宫无暇顾及这里？还是说，”佩斯加尔拖长了音，微微眯起的眼睛里氲氤不明“你是有问题的。”他抬起骨节分明的手去触摸莱茵的脸颊却被躲开了，于是下一秒莱茵的左胸口前就出现了一根散发着严寒气息的冰刺，直指心脏。

“这么大了学不乖？”

佩斯加尔表现的好像一点都没有生气，眼底越发充满笑意，他继续着他的动作，指尖顺着莱茵的脸颊慢慢下滑，在她颈上的大动脉处停住。他眼前这个小姑娘的心脏在狂跳，剧烈的，快速的，仿佛下一秒就要猝死在自己眼前，原来她一直都在害怕吗？镇定也是假装出来的吗？不仅如此，他注意到自己的指尖正在从冰凉变得温暖，放在正常人身上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但是人鱼不同，神在赐予人鱼族天赋的同时也赐予了获得天赋的代价——人鱼将感受不到温暖。

莱茵看着佩斯加尔的神情在一点点变化，他氤氲不明的双眼里生出了光，然后又像是罩了一层雾气，最后又恢复了最开始的样子，此刻没有比这双眼睛还要美丽的东西了，她甚至没有感受到自己胸前的冰刺不见了。她的心脏依旧在狂跳着，她没跟这样的人物打过交道，总感觉越是厉害的人物性子就越是难以捉摸，眼前的一切都在警告着她，不要轻举妄动。

“你到底…”佩斯加尔双手捧着莱茵的脸颊，神情复杂地看着她。

谁来帮帮我啊！莱茵在心中大喊，她的颈椎快断了，但是她眼前的人鱼好像十分享受，也就是说这个姿势可能还要保持很久，如果是这样，她还不如回到红宝石殿听那些贵族小姐们叽叽喳喳！

“你很温暖。”佩斯加尔忽然收手，背过身去。“你走吧。”他说。

三个小时前。

两辆龙脊马车沿着卡斯巴尔德通向梅塔翠的金色悬空公路缓缓地行驶，公路下方是著名的卡斯巴尔德瀑布，周围一片夏末的清爽，快要傍晚的天空呈现出橘调的金黄，没有比这更美好的场景了。在靠前一点的龙脊马车里坐着一男一女：夏普家族的一家之主伯纳德·夏普和他的夫人狄安娜·陶·夏普；后面的马车里坐着的则是他们的子女：偲佩，艾丽娅和珀西斯。

伯纳德与他的妻子互相沉默着，车内的气氛与车外的风景格格不入，两个人心中都在打着各自的算盘。

“亲爱的你怎么不说话？”狄安娜微笑着递过去一杯可可热茶。

伯纳德接过热茶，没有喝。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就按照你的意思去做吧，正好我也想见一见她。”

伯纳德知道自家妻子冰雪聪明擅长揣摩人心，但没想到竟然如此出神入化，才说了一个字，她就连反馈都已经给你了。

偲佩今日盛装出席，鹅黄色的裙子衬得她温柔大方，得体的妆容与微笑更让她充满魅力。她现在正努力的练习微笑。

“姐姐你已经很美了，用不着做到这个地步的。”偲佩对面的艾丽娅和珀西斯不解道。

“你们懂得什么，”偲佩并没有生气反而表现出一派要职在身的样子“今晚的行动决定着玫瑰集会上奥兰殿下的排名！”

“呵，我们伊泽尔殿下从来都不担心这个，每次都是第一！”艾丽娅的脸上精彩纷呈。

“什么......你这是妹妹应该有的样子吗！”

珀西斯似乎听不见姐姐们的吵闹声，他打开了车窗看向金色公路的尽头，梅塔翠的入口，原本碧色的双眼转瞬变成了蓝紫色。

“那是......”珀西斯睁大了双眼，他看到了一股像是有自我意识一样的稀薄雾气正缓慢通过梅塔翠的城门，而驻守在城门两侧的卫兵好像根本没有看到那股雾气。

“嗯？珀西斯你说什么？”艾丽娅看到扒着窗户的小家伙不太对劲。

“没什么。”

“没什么？什么没什么？姐姐我就说嘛，把弟弟带来根本不对！来了也只会给我们添乱。”艾丽娅觉得自己这个做姐姐的没有收到应有的重视和尊重。

“切。”珀西斯回到座位上，眼睛恢复了原本的颜色。

“你竟然这个态度！”

“不要凶弟弟。”偲佩象征性的制止他们。

“为什么只说我！”艾丽娅感到十分委屈，现在他们合起伙来欺负自己，等会儿要跟父亲好好讲一讲！

与此同时，妖精之国的使臣西摩伊斯阁下此刻正滔滔不绝的为自家公主芙鹭·西·艾瑞泽讲社交礼仪。

“芙鹭殿下，如果酒杯不小心打翻弄到身上......”

“不可能！公主在的大脑里就没有打翻酒杯这一动作！”

“芙鹭殿下，如果裙角被人踩到......”

“不可能！是公主就不会被人踩到裙角！”

“那么如果......”

“行了西摩，你说你好好一年轻人，怎么婆婆妈妈的，这些你不用再叮嘱我了，我是那么不让你放心的吗？”芙鹭不耐烦的摆手，从小就一直看护她，到哪儿都千叮咛万嘱咐，一直到她快成年才离开了自己，去了皇室辅理阁，本以为再次相见时会是向他展示自己已经是位可以独当一面的公主的场景，没想到这个场景竟然是在一条船上！自己还特别失态！最让人气愤的是西摩竟然背着自己跟着父王参加一个什么晚宴！

“殿下！您偷跑出来陛下都不知道，我已经没法交代了！”西摩伊斯痛心疾首的拍着身前的桌面。

“西摩你不要再说我了，谁让这艘船这么华丽呢，我看了心生欢喜，才偷偷摸摸上来的，关键是你还骗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怎么敢骗您！”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是重点吗，公主！”

“这就是！”

气氛变得沉默了起来，芙鹭的音色回响在室内，空气中似乎还有对峙的气息。

“噗。”终于西摩伊斯败下阵来苦笑一声，“公主您还真是一点儿没变。”

“我变了！”芙鹭别过头，从沙发上起身出去。

“公主您去哪儿？”西摩伊斯还在黑板上板书，听到声响回头看。

“回房间！”芙鹭气鼓鼓的回答。

“回哪儿的房间啊，”西摩伊斯收起黑板，转身似笑非笑的望着她“这艘船上就准备了这一个房间，其他的房间都改成能源储备室和监控室了，客房嘛......倒是有一个，就是有点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