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可不就是看客官远道而来，不知此地规矩，故而专门前去的么？这般细致周到的服务，客官岂不得赏人家些什么？”
画浅云听着老板娘那语气，只觉假得不能再假。轻抚手腕上的镯子，随便摸出一个东西，大概也是个镯子，也不看一眼就丢了过去。
然后下一秒……后悔了。晚了。
“呦，客官这是送人家一个情侣款的镯子？好看好看。只是就客官的话，人家才认识一天不到，这么快……”
“要么闭嘴要么还回来！”
老板娘眼中含笑，将手镯套在手腕上。不大不小，正正好好。这是只战国红玛瑙红的部分无比细腻，漂着的金纹乃天成，远看如同人间村庄，近近细看方觉如山间松柏，每一片叶子都恰到好处。而画浅云手上那只……她知道，是青金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上有繁星点点，如同最美的夜空。
物是人非，这两个镯子依旧，佩戴的人也依旧，只是当年种种，也只有她知道了。
“画浅云”若真的只是忤逆了盘古大陆的意愿，自己捏了一个世界，又怎么可能生生受这万万年孤独的劫难。画浅云，还有她……都不过是顶罪的，给那位姓画名浅云，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过来的正主顶罪的。
那正主“画浅云”，应该也不能算存在吧。画神早灭了……
“老板娘。”
女人闻言抬头，斜眸看了画浅云一眼。全然没了刚刚怼奴人时的嚣张，取而代之的是水一般的媚气。画浅云心中一动，像极了刚刚沉默时。有那么一瞬，差点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能……劳烦您帮我带个东西给我哥吗？”
“哦？什么？”
“是……”画浅云本想糊弄过去，却对上了老板娘的双眼，一瞬间，无比熟悉。就连画深云的眼睛都不及的熟悉。
“是……他的记忆。”说出话来，却是把自己吓了一跳。
“愿为客官效劳——只是，令兄长似乎并不欢迎我啊。”
“怎么会？你们明明今天才刚见过面啊。”话刚说出口就后悔了，这不是强人所难么。好在老板娘并没有拒绝，起身走到画浅云面前，看见她递过来的右手心上出现了一滴水滴纹身。左手覆上，两人掌间发出柔和的白光，随即消散。水滴贴在老板娘手上。
“走了。”
“……谢谢你。”
画浅云松了口气，心道得算是把这事过过去了。陷在床里，不知觉间往事涌入，与那梦衔在一起。
是她亲手杀了轮回和法则。那片金红色的草原薄纸一般被撕裂，象征着世界的塌陷。他们耗尽了全部气力试图挽回走火入魔的她，可自己却直到最后一刻才清醒过来。万万年来她一直不记得自己走火入魔之后发生的事，直到刚刚。
她也拿回了自己的记忆……或许是从老板娘，或许是从人间。
和原本就有的记忆拼凑成，几近真相。
当初她不服画神、轮回和法则的统治。三位天神门下各一人，三个弟子用神识开拓出一个新的空间。上古巨神震怒，命令三位天神毁灭这个“小世界”。法则几次想用武力收回门下弟子开辟的空间都被画神拦下，二人几乎决裂。而画深云和轮回一直处中立，三名弟子的世界就这样留了下来。
好景不长。短短几千年后，世界险些崩坏。画浅云用自己的神魂镇住孤魂野鬼，神格祭天。上古巨神在画离几次求见后松口，称见其决心，不再干涉。万年无事。然而画浅云的神魂也已透支，世界再次崩盘。画离将自己的神力渡了一部分给画浅云修复神魂。
“阿浅……你真的知道什么是创世吗。”
“你不知道。”
“你知道画神为何如此重要，以至于轮回法则二人才能与之相提并论吗。”
“你不知道。”
“你知道画神是干什么的吗。”
“你不知道。”
“你知道我，还有轮回法则，是怎么来的吗。”
“你不知道。”
“……”
法则赶过来时，看见画浅云神魂无恙神格回，站在她后面的画离却面色苍白。他没有问画离发生了什么。不用问。在小世界崩塌的那一刻，他就明白师兄究竟在想些什么了。
“画神画离，于十八层地狱之下禁闭两百万年。画浅云违抗天意，仙宫之中禁闭五百万年。吴泠、莫良……”
后面的话，她没听下去。直觉手脚冰凉，仿佛浑身上下所有温度都堆聚在心中。
她看着赶来的画深云带着画离离开，看着她的背影消失。那一瞬，仿佛世间再也没什么值得顾忌的了。
法则回头，震惊。他看见少女一头青丝自发根到发梢褪色，褪到宣纸般洁白的披风上般，染上一身玄色。再次睁眼，白色睫毛下，赤瞳的杀意含在黑色的眼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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