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流动的黑白线条，繁复却不显杂乱。细看，才发现是人物花鸟景的白描。再看，惊讶于这白描的画竟如活了一般，里面的人啊物啊，举手投足，虽显得笨拙，但毕竟是动。看着看着，视线就不清了，原来一只纤纤的手似乎点在半空之中，却激起了层层涟漪。远远看去，这双手很是白嫩，手指细长；可近点看，不难发现这只右手无名指的第一个指节上有一层茧子，倒也不影响美观。
少女趴在船上，右手伸入水中，做了一个拿笔的动作。手边的水颜色大部分由透明到乳白，但也有一小块变成灰色，逐渐凝成了一支小笔的样子，笔尖是黑色，笔杆是白色。女孩儿勾着线条一笔一划都那么小心翼翼，仿佛在描绘的是天下至宝；可下笔很稳，给人一种不急不缓的感觉，似乎这画本就存在在画卷里，只是由少女徐徐摊开，展现在这天地之间。
大概勾画了很多吧，少女将手抽出天池，于是线条又动起来，笨拙却又执着地相同一个方向。
少女抬起头，又伸了个懒腰，目送着他们离开，嘴角噙着笑，目光是如此无邪，却又带着几丝说不清的东西，仿佛是悲哀，又似乎是怜悯。
“下去之后，也要一切都好啊……”
说完，少女眨了眨眼，将左手探进水里，撩起的水珠如同最纯净无暇的钻石，而后落进天池。涟漪的中心向下凹去，连着少女的小舟都滑了进去。
下一刻，又是另一番景象。蔓延的色彩一直到了天边。连这天边也是大片大片花青酞青蓝的渲染，浓厚的色彩倒映在水中，与水中石青藤黄与几点曙红织就的条条山脉相映。再往近些，天的颜色逐渐浅淡了，上了些水色。水里也不再是山，而是广阔的深林，林子的颜色由花青与藤黄调成。由远及近，花青渐渐减少而藤黄则越加越多，颜色由青蓝到深绿再到绿而后一点点明艳起来，直到稍近处的金黄。再往近了，天几乎只剩一层水色，只在表示云层的地方看见一线淡蓝。而水中则热闹了，是红的枫林。曙红胭脂朱砂赭石齐上，主角之位当然得让给硃磦；更抢眼些的，是湖面小木舟上一名红衣男子。
这人长发一直垂到水里，颜色就像刚刚研出来还没来得及兑水的墨。脸上的每一个细节都好似精打细算过，是多一分过火少一分不足的美。虽然如此，倒也不显女气。恰恰相反，那对与头发一个色的剑眉与轮廓有力黑白分明的眼显出一股英气。他以一种刚好舒服的姿势躺在船里，头恰好枕在船头，左腿伸直，靴尖刚碰上船尾。右腿自然弯曲着，黑靴踩在船上。左手架在船沿，手腕处系着一根细细的麻绳，麻绳另一头绑着的酒壶状似葫芦，正中间恰好垂在指尖。右手向上平摊开来，一个水球，里边是两条锦鲤打着圈。
“哥……哥？”少女似乎有些紧张，问。
男人回头，看见少女的那一瞬间似乎有些许愣怔，转而又清明起来，笑道：“呦，这不是小妹么，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
少女松了口气，带着几分埋怨地道：“哥，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男子一愣，很是认真地想了一阵，可惜什么都没想出来，于是随口问道：“可是春节到了？”
妹妹笑了，说：“知道还不赶紧干活！快点，画完之后陪我去人间玩！”
男子撑着船坐了起来，将手里的水球抛入天池，看见两条锦鲤很快地游开了，又聚在少女船边，轻笑一声，道：“看来这两条锦鲤，是真的很喜欢你呢。”
少女佯怒：“画深云！还不快画！磨磨唧唧的！”
男子啧舌，红袖一甩，浓墨重彩便淡了下去，渐渐地成了宣纸的颜色。天水之间依旧界限不清，仿佛无限接近也无限遥远。手上做了一抓一提两个动作，少女先前的白描就呈现在了天池之中，逐渐立体，就像是进入了一个除色彩外一切完整的世界。
画深云划着小舟，打量着这些东西。上了色后就看不见轮廓了，但也更加鲜活。上色的动作忽然停了，原来是看见一排的水缸，里面养着锦鲤。其中一只似乎更灵活一些，发现画深云的视线之后打了个旋儿。
“阿浅，几天不见，有长进啊？”他的神色有短暂的茫然，随即反应过来一般对身后紧跟着的妹妹说。
“啊？啊，那是，我又不是你，一天到晚只知道看鱼。”
然后就是安静了。男人的手很小心地探进鱼缸之中，凉滑的触感，仿佛曾千千万万次，相触。
“我好像……见过。”
“鱼不都长一个样么，你每天看鱼，还分得清谁是谁不成？”
“感觉不一样……不一样的。没有两条锦鲤长成一个样子……就像我们画不出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人有美丑之分，是无法画好。但是锦鲤不一样，那是……”说着，脸上的神情突然空洞。一会后，可能也是很久后，才终于缓了过来。少女在身后，很是紧张的样子。
“嗯？怎么了？走了，到了人间，哥带你好好玩哈。”画深云回头，对妹妹说。少女笑得略显夸张，但也不是很突兀。
飞卢小说网 b.faloo.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优质火爆的连载小说尽在飞卢小说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