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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无恨—杨戬后传 第一百一十七章 慷慨赴难(5)

太阳终究还要升起,明日终将来临。澄兮站在冰封的山谷边缘眺望,只见群峰环合,谷底是黑压压一片人头,在山峰交错的空隙中,蔚蓝色的大海充当了天然的屏障。

虽然是自愿的抉择,但身临其境,想到就要走入那密密麻麻的人群,她还是感到了心慌与害怕,嗓子发干,手心发凉。镇定些!她努力给自己打气。

大家都来了,天兵天将也严阵以待,哪吒因为昨日之事,今天格外要讨好她,拍着胸脯说:“仙子放心,一个时辰后我们就行动,包在我身上。”

气氛很好,每个人都很安心,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么,澄兮抿紧了嘴唇,决然地向前走去。

“仙子,请等一等。”是司法天神的声音。

回眸处,她见他白衣出尘,俊逸非凡,若不沾半分人间烟火气,走到近前,一双明眸沉静如水,唇边的微笑和蔼动人,“仙子,我陪你去。”

澄兮吃了一惊,慌忙中脱口而出,“不要……”众人也有点疑惑,回想昨日商量之时杨戬一直没有做声,今日却忽出此言。

杨戬朗声道:“兄弟们,澄兮仙子是我请来的客人,我送她一程理所应当。”

哪吒不解,“杨二哥,你不会被她法力所伤?”杨戬简短地道:“我不会,我有把握。”

澄兮心中暗暗着急,不,明明是死路,怎能要他去!她忙拉过他到旁边,背了众人,“听我说,我可以的……”

杨戬见她急切地拉住他的手臂,便顺势握住了她的手,他感到了她手心的凉意,而她则感到了他掌中的温暖与力量,“仙子,你说过高原人一诺千金,我们中原人也一样。你是我请来的客人,无论是福是祸,我都必须和你一起承担。”

澄兮还想说什么,被杨戬用眼神制止了,“别让大家担心。”他低声而温柔地说:“不要害怕。”

澄兮只觉得一股暖流淌过心间,他一定是明白她的处境,为了一个“义”字,他不忍让她孤独地赴死。

此时她还没有完全明白杨戬的用心,但他传递给她的温暖和信心却令她勇气倍增,前路不再令人紧张,有他携手同行,竟甘之如饴。

唯有一件事他俩想的一样:宁愿耗尽我的生命,也要换你平安。

他们携手飞下了悬崖,双双白衣在风中飘舞,像一对羡煞诸人的神仙眷侣,又有谁知在赴死神的约会。

山谷中的凡人突然见到两个生人落到他们中间,好比嗜血的怪兽闻到了猎物的气息,本就狂躁不安蠢蠢欲动的身体,终于越过了疯狂的底线。他们蜂拥着啸叫着没头没脑地向他们冲来。

澄兮摘下了她的面具,将它扔到风里。

冲在最前面的啸叫戛然而止,因为仿佛来自天堂的安详的光辉网住了他。

这个领头的凡人暴怒扭曲的五官渐渐平展下来,换上了如痴如醉的神情,他像婴儿一样单纯地笑着,两手低垂呆立。就如前仆后继一般,后面的人一个接一个地重复着刚才的景象。

杨戬在天眼的微光中抗拒着这股力量,他依靠紧紧握住的澄兮的手,用心感受着她的点滴,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信号。

他就这样牵着澄兮,慢慢地穿过黑压压的人群,在他们的身后,留下的是再也不被毒咒控制却也一片空白的人。

杨戬抬眼望向前方,这是多么庞大的数量啊,他第一次是那么渴望何处是尽头。

他感到澄兮的手心开始出汗,她的额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不好,这是她后继乏力的迹象!

澄兮自己也感觉到了异样,她正在反过来被他们脑海里的毒咒所吸引,她努力地逼出千年修为的全部法力,集中到她的眼睛。

可是,随着她继续前行,更多的人得救,她越来越力不从心,那反吸引的力量越来越强大,像无形的巨手,要抓走她的心魂。

这是她最后的时刻了吗?她下了决断,她要趁她最后的法力还在,把杨戬推出去。

就在这时,她忽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法力从她的手心里传递过来,绵绵不断地输送到她的体内。

澄兮大惊,“司法天神,你在把你的法力给我?”

杨戬沉声道:“对,我把我的法力给你,你能把它们凝聚到你的眼睛,变成自由的法力。”

他的真气如此醇厚,澄兮感觉到她眼中的光波又变得强大了,刚才反吸引的力量被倒推出去,啊,她又能救更多的人了!她激动地用力反握了他的手。

他们就这样继续前行,渐渐看得见尽头了,那是生命的曙光!

杨戬却在体验着油尽灯枯的感觉,除了天眼,他用全部的意念和毅力调动着他筋脉中所有的真气,毫无保留输送出去,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他的手也开始微微地颤抖。

澄兮感觉到了,她厉声道:“你快走,放开我,你天眼中的法力还能让你逃得一命,不要两个人都死在这里!”她想挣脱他的手,可是她早已不剩一点法力,如何挣得开他。

杨戬道:“集中你的精力,不要想别的,再坚持一下,我不会丢下你的。”

眼前不剩几个人了,澄兮咬紧牙关,把手心里已越来越弱的法力一滴不漏地汇聚到眼睛里,她想哭,但是不能哭,连话也不能说,她一点多余的能量都消耗不起。

像一场大梦终于被黎明唤醒,他们的前方,一个人也没有了!那股反吸引力再也不存在了!而此时,她的眼睛里也同时耗尽了自由的光波。

他们甚至连挪动脚步的力气都没有了,两人倚靠在山石上,累得几近虚脱。

但他们的心里却充满了喜悦,是我们的运气太好了吧,澄兮想。

可是她这个想法刚在脑子里打了个转,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杨戬的神色已骤变。

他发现那些获得彻底自由的人又向他们涌过来,他们的眼睛都盯着澄兮,眼睛里已不是不久前的空白,而是多了一样东西!

这种东西,令他们的目光变得邪恶……杨戬只觉得手脚冰凉,不好了,他们都是男人,没有了禁锢,原始的本能已如脱缰的野马!

澄兮惊慌起来,她千年来第一次产生了源自本能的恐惧,“司法天神,他们……他们要干什么?”

一个时辰还没有到,哪吒他们还赶不过来,这个局面是杨戬没有料到的。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澄兮落到这群野兽手里!

刚才为救这些人,他倾其所有,只在天眼中保存了微弱的法力,这法力刚刚能令他维持打开天眼而已,又如何能与这么多的人对抗,甚至连带着澄兮飞上天都远远不够。

那些凡人在原始冲动下已包抄过来,杨戬回头看见他们依靠的山石上方山崖有一块横突在外的巨石,他调动他微弱的法力,抱着澄兮跃上了巨石。

他希望,这些人爬不上来。他跃上巨石才发现,这是一个真正的悬崖,因为巨石的后面,就是深渊,海水在咆哮。

可是事情并不能像杨戬期望的那样,北海边的气温已高,这山崖是向阳的,冰雪已经开始块块剥落,那些凡人竟然不顾一切地往上爬,眼看身强力壮的一些人,就顺着露出冰雪的土层,以山石为梯,接近了他们!

杨戬心一横,即便是死,也不能让澄兮受辱。他命令澄兮,“抱住我,千万不要松手!”

已经心慌意乱的澄兮听话地抱住了他的腰,杨戬释放出天眼中最后的法力,造就了一个仅能裹住两人的结界,他抱着澄兮,翻身跃下了悬崖,落入茫茫大海。

翻滚的海浪吞噬了一切。爬上山崖的男人不见了两人,出笼的野兽失去了目标,一个个直发愣,而他们的背后,天兵天将的声音已由远而近。

他们的未来是可以想见的,他们卸去了毒咒,但绝对的自由是短暂的,他们终将重新回到道德律法的轨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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