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当然觉得奇怪了，可是出于礼貌，再加上她曾说什么自己太丑有损神的威仪，他就更忌讳问这件事了。
现在澄兮当面问起来，他只好不偏不倚地说：“大概，仙子有自己的苦衷。”
澄兮苦笑道：“从我出生的那一天起，我就离开了父母，被师父收入门下，师父说我天赋异禀，能继承他的衣钵。可也就从那天起，师父给我戴上了面具，随着我长大，面具也跟着我长大。”
”我一直遵循师父的严厉训诫，从未摘下过面具。所以，我竟从来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模样。师父没走的时候，我还缠着师父问，有一次师父被我问得烦了，就说因为我长得很丑。”她说到这里，自嘲地摇摇头，“后来我就再没缠着师父问了。”
“那你师父有没有告诉你别的理由呢？”
“师父决定离开三界的那一天，他才告诉我，我一旦摘下面具，看到我的人会被我的目光吸引，自由的法力会因此而开启，导致对方思想涣散。”澄兮笑得很落寞，“为了不害人，我就得戴着面具生活。”
“那你不是可以……照镜子吗？”杨戬不解地问。
“不能，因为我同样会被镜子中的自己吸引而开启法力，连我自己也无法幸免。”澄兮道：“现在你明白了吧，这就是我最大的遗憾。”
杨戬点点头，但同时还有迷惑，“那么我，又怎么能帮你？”
澄兮道：“你和普通人不一样，你有天眼。师父跟我说过，世上只有拥有天眼的人可以抵御自由的法力。你居然就是那个人。所以我……”
澄兮说着，手中幻出了纸笔，充满期待地看着杨戬，“只有你能看看我，把我画下来，这样我就能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了。”
这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杨戬接过纸笔，内心却有点紧张，那面具后面究竟会怎样呢。
只听澄兮叮嘱他道：“我要摘下面具了，记着打开你的天眼哦。”
杨戬嘴上答应着，却没有立刻打开天眼，因为此刻好奇心与好胜心占了上风，他很想见识一下传说中自由的法力，难道，不依赖天眼，凭他纵横三界的法力与修为，就不能与之抗衡？
他想起临行前玉鼎真人的告诫，不要看她的眼睛，他偏要试试，真有这么可怕吗？
藏蓝色的彩绘面具千年来第一次被澄兮缓缓地揭开，之前杨戬见过她丰润的红唇和盈盈一笑时晶莹的贝齿，已令人遐想无限，如今视线顺着她的红唇渐渐上移，杨戬不由惊叹造物主的厚爱，这副从未示人的五官精美绝伦，映衬在那没有经历过阳光像玉石一样苍白的雪肤上，宛如梦幻中的石刻，带着亘古的诱惑，令人不敢触摸又不忍移开视线。
她垂着眼帘，但杨戬的心中却突然产生了无法克制的强烈的念头，他要看到这双眼睛，他不惜一切代价都要看！
他被自己强烈的心念吓了一跳，有一丝不安掠过他，但就在这时，澄兮抬起了眼睛。
蓦地，杨戬感到自己被海一样的波光包围了，他再也无法从这波光中逃开，刚才的不安被一种满溢的喜乐所代替，他从未见过这么美丽而深邃的眼睛，像磁石一样吸附他的全部，他记忆中的世界随之土崩瓦解，令他再也不情愿回想，他要追随她眼睛的波光带给他的新世界，如此安宁如此祥和。
她的眼睛毫无保留地引领他，诱惑他，他太喜欢这样的感觉了，哪怕魂飞魄散他也不愿意放弃，他要接近这美好，拥有这安详，在那波光里永远沉沦。
澄兮惊恐地发现杨戬没有打开天眼，可是迟了，她的法力已然开启，无法停下来，她感觉到杨戬在一点点向她靠近，他的意识也在一点点涣散，怎么办，怎么办？
深深的后悔席卷了澄兮，她不应该让他看的！可是怎么才能警醒他呢？她突然冲向他，对着他的肩头狠狠地咬了一口。
剧烈的疼痛让杨戬美妙的世界突然出了点儿偏差，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的额头猛地开启了一道金光，澄兮在金光中尖叫一声，跌了出去……
还是帐篷中熟悉的景象，杨戬微一愣怔，急忙去扶倒地的澄兮，后悔不迭，“仙子，我伤到你没有？”
那是一张已经恢复了面具的脸，澄兮微微喘气，摇摇头，“我没事，我伤到你了吧？”杨戬扭头看自己的左肩，果然血流如注，两排深深的牙印嵌入肌肤。
澄兮不好意思地说：“我太着急了，没轻重。”
一时气氛有些尴尬，杨戬皱皱眉头，开了句玩笑，“果然厉害，这么小嘴巴咬这么大伤口，属野兽的。”
澄兮扑哧笑出来，“这糗事儿只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要传出去可笑话死人了。”
说着手掌轻抬，一道柔光罩住了杨戬的肩头，血流顿时止住，杨戬抬手阻住了她的继续，自我调侃道：“留个疤在那儿好，警示我以后别逞能。”
澄兮指指地上的纸笔，有些害羞，“你画得出我吗？”
杨戬握笔在手，沉吟良久，终是无法落笔，她精致到不太真实的美，无论怎样描画都不如，尤其是那双眼睛，又怎能画得出其中神韵？
澄兮见他不动也不出声，黯然道：“是不是……我真的很丑，你不忍心画？”
“不是。”杨戬急忙否认，诚恳地说：“相反，你很美，我怎么画都不会如你本人。”
“真的？”澄兮毫不掩饰着开心，认真地端详了他一阵子，“好，我相信你不会骗我。”她手指一点，纸笔已不翼而飞，笑道：“原来我是个美人，那太好了。”
杨戬忽道：“我没有骗你，那你有没有骗我？”
澄兮心中一抖，“我哪里骗你了？”
杨戬严肃了口气，“你告诉我在舍身崖知道了控制法力的诀窍，那你刚才为什么不用？”
“这……”澄兮轻描淡写地说：“你有好奇心，我也有啊，我想试试天眼到底能不能阻止我。”她不以为然地笑笑，“我若自行控制法力，怎么激发你开天眼呢。”
“真的没有骗我？”杨戬追了一句。
“没有。”澄兮斩钉截铁地说：“夜深了，我走了。”
看着她步出帐篷隐入到夜色中的窈窕身影，有种说不出的孤独寂寥，杨戬心底竟是一痛，这样美丽的女子，却要永远戴着面具生活。
却听澄兮回头笑道：“多谢你了，司法天神，我再没有遗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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