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李治被舅父连拉带拖，生生拖进甘露殿中，低垂着脸，双肩微微战栗，只敢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半分。
“陛下！晋王殿下来探望陛下您了！”长孙无忌低缓声线，在空荡房间中甚是清晰，似乎还能产生回音。
遥望帷帐中许久未出一声，而帐中柳太医缓缓起身，端着针灸盒退出帷帐，与长孙大人微微点头，长孙立马心领神会。将手肘戳戳晋王殿下，带着平静鼓励的眼神相视一笑，命晋王此时扮演自己应该扮演的角色了。
颤颤巍巍的晋王殿下依然瑟瑟发抖，虽是极不情愿，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爬向纱帐中。
“父皇，安康！”晋王依然趴在地上，声线中透着颤抖。
“治儿啊！”云被中人微微伸出手，指向晋王，声音显得有些有气无力。
李治怯怯侧过眼，瞧着账外的长孙无忌，而无忌只是微微点头，提示他将商量好的台词继续演义下去。
李治缓缓爬向床榻，伸手握住自己父亲的手指，带着哭腔道：“父皇可觉好些？父皇您是大唐支柱，可不能倒下啊！咱们大唐百姓还要依仗父皇庇佑啊！”说着说着，李治不禁落下泪来。
“如今，朕却只剩下你了！”似在嘲讽，他轻飘冷笑一声，道：“现在朕没得选，你也没得选。国公，今日就颁诏吧！”一声长长叹息，说的话一屋子人听得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那父皇能将杨妃——”
“陛下英明！陛下英明！恭喜太子殿下，贺喜太子殿下！”长孙突然喜悦一声，阻断了李治欲说出的话。
“都退下吧！”帐中人孤寂一声，在场一干人等只得领命退下，纵然李治满腹情怀还是无法吐出。
“舅父！昨日不是说好，只要我肯当这个太子，您就帮我说服父皇将杨妃娘娘救出来吗？今日，您教我的我都照做，如何咱们讲好的条件，舅父不让我说了呢？”李治站在宫闱行廊，指着长孙无忌冷眼道。
“太子殿下，没看见陛下还在气头上，如今只能等陛下将此事淡下来，才能从长计议啊！”长孙似乎早就准备好，似笑非笑答道。
“那，那要等到何时？何时嘛！”李治甩开衣袖，极度不耐烦道。
“不如殿下先将自己应尽职责做好，陛下龙颜大悦，到那时再提此事，才能如殿下愿啊！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长孙如同诓扶小孩般，扶着他肩说道。
李治低垂着头，无奈哀叹一声，也只好就此作罢。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西行。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爱居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吁蹉阔兮，不我活兮！吁蹉洵兮，不我信兮！”如意倚靠在院墙角落，读书的声音虽缓慢，但足以让院内之人听得清清楚楚。
“娘娘，您觉得这首好吗？如意最喜欢《诗经》里就是这首！”
“今日秀女三百一十二人，悉数进殿！”
当如意微笑着准备继续念诗时，只听大监洪亮一声，生怕宫中人没听见。
“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年年选秀都是春季，这才刚入冬，陛下就这般急不可耐？是不是帝王家都是如此？”如意愤愤关上书稿，自言自语道。
发出一声抱怨，如意才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过了，怯怯望着院墙道：“娘娘，您可别往心里去啊！”
良久，院墙内只轻缓一声：“如意，我累了，要歇息了！你还是先回去吧！”
如意站在院外，盯着那道院墙，良久未见院内发出一声，只得转身行往藏书阁。
伸出纤细而苍白的手指，轻轻拂去丹青上的一丝灰尘，杨冠依然嘴角上扬，弯成弧线的眼仰望着那画中一双人，细细一声：“帝王就应该有帝王样。其实这样也挺好！其实这样也挺好！”
“陛下，高丽国不仅进贡数量年年递减，今年更是一文不交，这高丽王实在太猖狂！”中书侍郎裴大人跨前一步，愤愤职责道。
“启禀陛下，现如今，高丽翻越长白山，进犯我大唐领土，先将辽州一地占据，昨日胶州一带也失守！这个高丽王行动如此迅速，挑衅侵占是毋庸置疑！陛下，如若再容忍下去，高丽人是要直驱长安而来啊！”长孙拱手禀报道。
“报！——”战前信使一路小跑进殿，将手中三鹰羽书双手奉上道：“陛下！高丽王书！”
当大监将书信双手呈上，李世民展开书信，却那丝绢上只写四个大字：“交人，止战！”
握着那书绢，李世民一双怒目似乎快烧着周遭一起，一拳击在几案，大喝道：“誓将高丽小人拿下！”
一听此话，一众文武群臣纷纷匍匐在地，高声直呼：陛下英明！陛下威武！
“现在，谁愿意替朕去完成这一使命，还百姓一个太平？”太宗冷眼瞟向身旁太子监国，希望能得到太子一个满意回答。
此时的群臣也纷纷将目光投在瑟瑟发抖的李治身上，希望此时太子能果断刚毅为陛下分忧，为大唐分忧。
而弓腰驼背，一副唯唯诺诺样的李治，怯生生瞧着诸位眼神，只得瞪着恐惧眼，连连摆手：“不，不，不，儿臣从未经历战争，儿臣，儿臣没有这个能力应战啊！恐不能胜任！”哆哆嗦嗦，全无天下储君样。
群臣一听太子这段话，面面相觑，皆是愁云惨淡。
“哈哈哈！”太宗仰天大笑，指着殿外青天哀叹道：“养子如羊，不如养子如狼啊！看见了吧！这就是你选择的继承者吗？”
停顿良久，长叹一声：“那就让为父替你出征吧！为你铲平动荡，为你披荆斩棘，将一个完整太平盛世交于尔等之手吧！”声音中透着刺骨的痛楚，更是无可奈何！
佝偻着身躯，愤慨甩开衣袖，扬长而去。
北风呼啸阵阵，凌冽大雪今日开始飞扬。站在凌烟阁，背着双手一直盯着一个方向，任凭刺骨寒风割得脸生痛。
“陛下，风疾刚刚好，可不能又生病啊！”双喜将银狐斗篷披在他身，再顺着陛下眼眸方向望去。
回想，杨妃娘娘被禁冷宫几日，陛下就望着冷宫几日，顿时意识到这是个绝佳的好时机，便怯怯道：“陛下，眼看都快冬至，冷宫中甚是寒凉，听说，那宫中被单却只有纸一样薄。奴才，奴才就在想——”
“不要再说了！”良久，他低缓沉重一句：“明日一走，不知几月能回宫，多赐些保暖之物吧！”
一听陛下这些缓和话，双喜惊喜万分笑着回道：“奴才明白圣意，早几日就与娘娘送去取暖之物，可都被退回来了。想着，是娘娘望着陛下亲赐，是不是陛下亲自去看看？”
“不识好歹！那就让她自身自灭吧！”他依然换成一张冰封脸，转身准备离去。
“陛下是心软了吧？陛下既然已经心软，那就让娘娘出来吧！毕竟娘娘身子骨一向不好。”
“得寸进尺！”他厉声一句，立马堵住双喜非分之想。
冷冷背过身子，准备离去，却刚迈出的腿又缩了回来，悲凉一声：“先将那边布置暖和，等朕回来再说！”
双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喜的连连磕头道：“谢陛下隆恩！谢陛下隆恩！”磕完头，连忙往冷宫去，想着好好布置一番。
双喜在院外焦急的踱着步，不一会儿，瞧着郝公公弓着腰从院内行出来，缩着脖子，愁容满面道：“不要啊！娘娘统统都不要啊！”
“你可说，这是陛下圣意了？”双喜睁着不可思议的大眼，问道。
“说了！娘娘就是不受，娘娘只说，走什么路，行什么事。奴才也是没法子啊！”
“她这是找死吗？”焦急瞧着院落里一盏昏黄烛光，双喜只得垂头丧气将一应家什领回殿去。
当还在踟蹰如何将此事禀报陛下时，已经瞧见老刘在为陛下整理着装。见到陛下身披战甲，正在带盔帽，双喜睁着惊恐的目光问道：“陛下，今晚就出发？”
“高丽人已经进犯到涿郡，不能再等，今晚必须出发。你与朕一道去。”未等双喜禀报冷宫实情，却被不容耽误的紧急战况催着立马出发。
今年的上元节失去了往年的喧嚣与热闹。宫中无主，又战事频频，谁还有胆子欢度佳节？谁还有心情把酒言欢？
一众官员与太子李治死死守在太极殿中，等着战无不胜的太宗胜利归来的消息。
但北方传来的捷报却聊聊可数，而更多的是高丽人如虎狼之师，正在步步逼近长安城。
“咱们不是还有李蹟这样的虎狼战神吗？咱大唐的英武战士是战无不胜的！一定能得胜归来！一定！”李治拽住早已满手汗的拳头，自我安慰道。
“报！——”战前使者一路小跑而来，拱手禀报道：“陛下涿郡击退高丽军，现高丽人已经退出涿郡三百里！”
这无疑是给死等一月的民众一剂强心针，第一次振奋人心的大好消息，一众官员总算长出口气，对陛下神武用兵纷纷竖起大拇指。
“好啊！孤怎么说来着？看到了吗？孤可没说错吧！大唐永昌！大唐永昌！”李治举起双手，仰天感慨万分。
“今日不是上元佳节吗？对！这是送与长安百姓最好的佳节礼物！传令下去，今日长安宫内宫外要好好庆贺佳节！咱们也该好好舒缓舒缓紧张的情绪！”李治立马吩咐身旁大监准备一切。
而长孙无忌只是伫立在殿中央，紧皱眉头，心中想着：这还没有将敌人赶回老家呢！你欢呼个什么劲儿？
今晚的太极宫一派歌舞升平。那缤纷烟火照耀着暗黑星空一片璀璨。杨冠卷缩在床榻中，仰望那怒放的烟火，不觉回到永生难忘的那个夜晚。
这时断断续续传来一阵烟火味，随着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浓郁，杨冠咳出一声嗽，却又吐出一滩鲜红在烂席中。
再到后来门外火光一片，依稀还能看见火苗在窗外直上窜。
“郝公公？郝公公？”已经虚弱到无法站立的杨冠艰难喊出一声，却无人应答。
许是今日过节，与其他宫人饮酒去了。杨冠艰难爬向床尾，再爬出床榻，却一个趔趄，从床沿滚落下来。
“着火了！着火了！”虚弱之声不过只是徒劳。
她一寸一寸挪着身子，却并不是往屋外爬，想法逃生去，而是朝着相反的墙壁爬去。
她究竟所谓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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