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手执那本绝世图样，杨冠将全部的重心都放在了新花样的研发上。与颦儿更是不分昼夜，废寝忘食，几乎每天都泡在那间织布房中。不断试验，不断修正，却又一次次拆了重来，一次次失望而归。
“娘娘，咱们都努力这么久，但梭织斜纹真是不适合用来织双面百鸟图啊！”颦儿稍稍抬起酸疼的脖子，揉着颈项，一脸惨淡愁云。
“再换一把梭子试试！”杨冠取出木架上的小号梭子递与颦儿。
“娘娘，型号根本不是关键，这种花样早就失传多年，如今就连淮南燕家都没这技术，咱们又如何制作得出来！”颦儿望着那一匹织得乱七八糟的新锦，越看越没信心。
“正因为难度大才会失传啊！也正因为失传才无人能做。想想，咱们研制出来，那就是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的新锦缎。再没人敢拿假货来冒充正品，省去多少烦恼！”杨冠双眼闪烁着无限光芒，连哄带骗继续将梭子按压在织布机上。
“若是金世子还在这里就好了！你们两才是事业上的珠联璧合呢！”颦儿惨淡摇头，不经意脱口一句，却连自己也没细想这句话有何不妥。
杨冠还在摆弄丝线的手顿时停顿在空中，片刻只是飘然一笑，不再多言语。
“可话又说回来，娘娘如此勤勉在这新作品上，究竟所为何啊？咱们不是都有那么多新锦上市吗？成绩又都很好，为何成天还在这里埋头苦干，急于求成？”颦儿抽出一根又织错纹路的彩线，眉头越皱越紧。
杨冠只是抿嘴一笑道：“这就不懂了吧。咱们尽快研制出新的丝锦，那去年的新锦就能尽快投入寻常作坊，让平民百姓都能学会制作啊！现在新锦销售确实挺好，但钱都被官府司衙赚进国库，而百姓还依旧制作低廉过时的锦布。织锦农户根本没有从中真正受益。这可与我初心不符啊！”杨冠一边细细道来，一边钻进织布机中将卡住的细线拽出来。
颦儿呆呆瞧着忙碌异常的杨妃娘娘，没有架子，没有该有的不可一世，更没有其他妃嫔各宫的颐指气使，只是一位简简单单专注事业又有悲天悯人菩萨心肠的能工巧匠。不觉眼眶有些红润，心中泛起阵阵酸楚。
“娘娘您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转世吗？”沉默良久，颦儿轻缓细语，不知不觉一句从心中而来。
杨冠一听这话，猛然抬起脸笑看着颦儿，却这时“吱嘎”大门开启，依稀瞧见居然是燕妃跨门而入，带着知足满满的笑意望着还在摆弄机器的杨冠。
“爷爷命我亲自向杨妃汇报汇报这三月工作成果呢！”落座在软垫，燕氏微笑着接过她递来的茶盏道。
杨冠依然带着职业般的笑容坐在几案对面，细细听她道来。
“如今秋季斗丝大会的准备工作细节都已商议妥当，湖水的治理与装饰工作都已经动工实施。而娘娘想必对新建码头一事才最为关心。爷爷说了，这次修建的一号码头定要尽全力支持。燕家承若拿出十万银支援朝廷修建。而在钱塘县一处丝织坊因地理位置不利码头修建，爷爷也正在拆除之中。保证不耽误码头进度。”燕妃笑颜灿烂的拿出一卷图纸递与杨冠。
打开才知是一号码头修建的效果图。看着自己完美构想落座于宣纸上，杨冠欣慰点头，对那燕老头工作能力甚是满意。
“还别说，你那爷爷与父亲还真是做事的一块好料。工作细致又考虑周到！”杨冠一边仔细看着效果图，一边点头肯定。
燕妃听见她这样一句表扬，心情更是激动得无以复加。遥望那织布机还在幽幽织做的锦，缓缓起身观看。
“这是何锦，如何织成这样？”燕妃拿手抚弄着那匹织得一塌糊涂的锦缎，疑问道。
“嗨，别提了！你爷爷送来的图样，那双面百鸟图却还是没研究透如何梭织！”杨冠起身，也瞧着那匹不知所云的锦缎唉声叹气。
“为何一定要一层织出全景？可以向幼时母亲编织羊毛毯一样，先做出上下两种纹样，再......”
“再用穿插织法织合在一起是吧？”却还没等燕妃说完，杨冠似乎得到灵感一般大喊起来。
燕氏却被她突如其来一声吼惊得一个趔趄：“虽，虽然我并不是很懂这些，但小时看着大人就是这样做出双面毛毯的。”燕妃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瞧着兴奋异常的杨冠，下意识抚摸着大肚皮，仿佛在安抚肚中被惊吓的小生命。
杨冠此时如掌握得道成仙的诀窍般，紧紧抓住燕氏的双肩，大喊道：“你简直是咱们的救星，不，应该是天才！太感谢啦！”现在的杨冠如走火入魔的疯人，速速将织废了的丝锦从机器上取下，再落座在机器前，又将头埋在工作中不理世事。
经过半月的研究奋战，一匹虽显稚嫩的双面百鸟图已经展现在世人面前。要知道这种双面织锦技术已经失传近百年，而现在却在杨冠手里闪烁着温润的光彩，此时此刻她那无比骄傲又自豪的心情实乃描述。
双手捧着丝锦准备立即与某人分享喜悦成果，却刚走到西风烈马图后，就听见殿中大发雷霆之声。
“还接什么回来？大唐没有脸面吗？没有羞耻吗？堂堂一国的荣誉都被她丢尽，她居然还有脸面回来！”李世民将那奏折扔下台去，不偏不倚刚好砸中那跪在台下的大臣脑门上，大臣只是连连磕头，直喊“圣上恕罪！圣上恕罪！”
“传朕旨意，回去告诉松赞，将那不知羞耻之人扔进雅鲁藏布江，又或者送上深山，无论是狼还是鹰隼啄食，那都是吐蕃人的惩罚，朕尊重当地人习俗，一概不管！”他猛然从龙椅中站起身，指着趴在地上的大臣大喝道：“还不快滚，滚！”
那大臣得令，连滚带爬行出大殿，瞬间消失在初夏夜色中。
偷瞄一眼那个人，怅然失意落座在龙椅中，仿佛受到极度打击，显得那样萧瑟沉重。有多久没见到他失魂落魄样，杨冠怯怯行来，蹲在台阶下，拾起那本被他扔出去的奏折。翻开一看，上面所写，也令杨冠难以置信。
要说松赞在请奏书上书写何事，却是跟远嫁他乡的出云有关。
咱们以前章节中就讲过，现在吐蕃并没得到一统。而是分割成了南北两方皇权势力。一方是踞南，占领逻些的叛党丹赤，而另一方是皇权正派接班人的松赞，踞吐蕃以北。两方势力以雅鲁藏布江为界，都对彼此虎视眈眈，一场厮战是蓄势待发，在所难免。机关算尽的丹赤希望能得到大唐更多支持，得到一贯保持中立的李世明更多援助，于是动起了和亲的念头。似乎上天的天平开始倾向于丹赤一方，请求和亲一事居然先被出云公主答应下来，接着就是一系列的和亲事宜，自不再话下。
事情似乎都在按照丹赤的预想顺利展开。眼看着出云公主正在来往吐蕃路上。得意满满的丹赤却在这时被安插在宫中的踞北谍者毒剑刺中。此毒异常凶猛，从受伤到毒发身亡不过短短三日。而此时还不知情的出云大队依然在赶往逻些的路上。
松赞趁着有利局势跨过雅鲁藏布江，打回逻些去，一举拿下逻些城，收回失地。并在不出三日之内肃清一众叛党。当和亲队伍抵达逻些城时，这里已经换了一个主人。出云所嫁之人早已灰飞烟灭。
然而，现在摆在出云面前有两条路选择。一是：按照当地人习俗，兄若死，兄嫂由其弟收归接纳。那么，出云就将会成为松赞明媒正娶的妻子。加之松赞十六七岁，尚未有妻室，如若出云将计就计，嫁与松赞对两国都是最好的选择；二是：鉴于出云乃堂堂大国公主，出云若是不愿嫁松赞，那松赞承若，将出云按当地最高礼节风风光光送回大唐，平安抵达长安，另行婚配。
两条路都是好的选择，却决定权又回到了出云手里。那为何李世民不让出云回来？还口口声声为她感到羞耻？愿意让她死在雅鲁藏布江？甚至希望她被恶狼鹰隼绞杀？毕竟是自己亲妹妹，到底为何如此记恨？杨冠看着那册子，实难猜出原由。
“这也是好事啊！出云能回来，这就是天意不可违。老天也不愿出云离开长安这么远啊！”杨冠落座在他身旁，扯过他撑着额头的右手，宽慰道。
“不可回来！这种不知廉耻之人，朕就当没有这个妹妹！”他扯过纸张，取下毛笔，开始朱批行文。
杨冠看着他写下的那几个大字，一把抓住他那笔头，央求道：“不可！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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