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算来好景只如斯。惟许有情知。寻常风月，等闲谈笑，称意即相宜。十年青鸟音尘断，往事不胜思。一钩残照，半帘飞絮，总是恼人时。
人生如戏，逝者如斯！过往，不可倒带，不可定格，不可重复，更没有机会再次完善。只有眼睁睁看着错误客观的存在，走过的路再回首，不过逝者如斯，不舍昼夜！
我们可以征服自然，可以改造世界，而面对奔流不息的岁月，不见古人，不见来者，悠悠天地间只一句逝者如斯的无奈！
那些年的蹉跎，压在心头，像一棵树深深植于杨冠心中，狠狠扎下根，直到发芽，最后长大。那些平凡的岁月，现在却定格成了一幅幅画。有落叶，有开花，三分谈笑，二分思念，一分微嗔，剩下的是下半生相忘于江湖。
任凭那大手牵拉着自己行走在哪里，杨冠生生盯着他欣长的背影。无论去向何方都无所谓，这毕竟是最后的面对。无声无息，行在太子院小山坡，遥见那座茅草屋，那是太子院的仓房。杨冠一眼就认出的地方。因为这里是蔺佳梦开始的地方，也是自己最引起为自豪的场所。
“这里是飞燕的家！”他欣欣推开栅栏竹门，这方简陋至极的院落却变了个模子。以前不起眼的草屋，现在是满院子竹片堆积成山。一堆堆，规整有序，砌摞整齐。而靠近草屋的屋檐下那是已经成形的飞燕骨架，有大有小，竖立在墙角，等待着重生。
推开木门，满室的粮食和农具早不见踪影。而换来的是各种应有尽有的制作工具。杨冠拾捡起屋中间桌面上的锯齿，似乎还看见蔺佳在用功削那根竹签。
“现在的太子院不再拘泥于之乎者也，反而更看重开拓精神与动手能力。匠人，手艺，在以后会成为国之栋梁，被人尊敬和重视。今后的大唐会因材施教，因地制宜。在我的理想中，人人都能成为有用之人，展自己一技之长。这样的社会才是谓大同！”他站在屋子中央，环看四周，再将目光落在她身，希望得到她更多的回应。
“恭喜！总算做了件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大事！”杨冠轻轻放下那把锯齿，行出草屋，伫立在庭院中，说道：“看也看完了，时候已不早，走吧！”
却一把大手拉住她纤细手臂，老半天挤出一句：“阿冠！对不起！”声线那般沧桑，似乎还带着一些嘶哑。
仰天长叹，一行白鹭从青天掠过。莫名一丝绞痛在心，杨冠背对着他，轻缓一声：“现在你不欠我，就如我不欠你。所以，无所谓对与不起。从此，我放了你，你也放了我。咱们才能各自安好！”说完，那一丝绞痛却还在继续扩大面积，似乎愈来愈强烈，开始占据女主人的心，左右心房同时抽搐般疼痛。杨冠迈出步伐，开始走向竹门，而豆大的泪珠滚落却不愿那人看见。
“我以后要怎么办？没有你要怎么办？”孤寂一声，又显得那样无助。他可是天一般存在的人，既然是天，就是无所不能的啊！“怎么办？”这种话却是凡夫俗子的胆怯。怎会是从他口中说出？
“走到这一步，我没法改变自己的位置，更没法抛下这江山。所以，不要放弃我，求你，阿冠，回来！”背对着他，她能听出那声线中的颤抖，那哀求的情愫敲打着自己左右心房，她捏住胸口的衣襟，泪水倾盆而下。脑子里不断飞出的却是那无限眷念的画面，那么温情脉脉，恼人思绪，永无法释怀。
“不要再说了！”杨冠低垂下头，直在心中念着这一句“不要再说了！”
“所以，阿冠，还是牵手，一起走下去，啊！”他一点点挪动步子，试探性的拉住她的衣袖，牵住那只冰凉的手，紧紧拽在手心，望眼前人能怜惜自己一次，神情显得那样负罪又怯懦。
咬紧牙关的女人，一把重重甩开那紧握的大手，挥动着拳头，如雨点狠狠砸向男人胸膛。“凭什么？凭什么都是你说了算！凭什么？我恨你！这辈子究竟还欠你多少？要如此折磨人？”如暴风的重拳次次击中胸口，杨冠冲着那负罪的男人一阵咆哮，倾盆的泪，满腔的怨气如狂风大作，开始一次彻底的宣泄。
“你知道我究竟有多讨厌吗？我讨厌那龙袍，讨厌那把椅子，恨不得一把火将这些都焚烧殆尽！以前的阿爹，现在的你，我讨厌，讨厌当皇帝的人！为何？让我次次都与这皇位扯上关系？这些我都不要，统统都不想要！”杨冠开始暴躁不安起来，掀翻那竖立在屋檐的骨架，随手拾起那竹做的架子，直往伫立在风中的男人身上扔去。满腔的怒火越烧越旺，一次次扔出不知名的东西，砸向他，却换来还是纹丝不动。
“你又可知，我更讨厌什么？我讨厌那宫中的女人，讨厌那些无休无止的女人！”说到这个问题上，杨冠似乎更怒火中烧，将那堆积成小山的竹片砸向那可恨之人。不躲不闪，完全等着审判的男子依然不言不语，似乎等着她将一肚子苦水完全倒尽。
“让你那些妃嫔统统给我滚蛋！滚出我的生活！统统都滚！”杨冠四处飞散的泪无止境的流淌，朦胧中看见那可恨之人还是垂首，毫无还击之力。她冲上前去，如一头发了疯的猛狮，撕，扯，抓，打那身躯，横下一条心，今日就要将前尘受尽的无数苦难，委屈一并发泄出来。
“滚！滚！都给我滚！”她继续卖力击打，拳头打疼了，就随手拾捡起竹子的存在。地上竹子被打断了，就干脆取下外挂，用衣服当武器，一次次击打在男人身。
直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仅存的那点力气消耗殆尽。望着那依然沉默不语的男人，有种心痛油然而生。猛然抓住那宽阔的肩，一把紧紧圈在怀中。她知道，所有防备，所有武器，所有招数都已用尽。没有可发泄的工具了，喘着气，扑向那自己最眷念的怀抱，哭得就像个小孩。
抓扯住那该死的男人：“可我怎么就恨不起来！我怎么就对你恨不起来？！”委屈的泪行行落下，落在男子的衣襟，浸湿如山的胸膛。
男人瞬间抱住瘦小的身躯，那样紧紧的，不愿放弃。一双牢牢相拥的身影伫立在庭院阳光中，四周一片狼藉，却又显得并不突兀，看着还似乎很是和谐美好。亲爱的人，有多久不被身外之物所困，彼此坦然纯粹的面对。
许久，只是紧紧抱住彼此，除了抽泣之声，都再无话可说。现在，除了相依相偎，还需要更多话语的打扰吗？答案是统统不需要。历经沧桑的人，无需更多解释，心中只要情义尚存，多少恩怨都能泯灭。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人，生不离，死不弃！
“打也打累了，骂也骂够了。咱们以后好好过，好不好？”他捧起那张无可奈何的小脸，极尽哀求。
“连哄带骗！你就是这世上最大的骗子！”杨冠抽泣着低下眼帘，继续箍住他的颈项，固执的拥进怀中。
缠缠绵绵的人磨磨蹭蹭回到翠微别院都近黄昏时分。下车来，见着恪儿雀跃般冲上前来，抱住爹娘的腿，亲热万分。“灵芝说，娘亲回来一定是哭着的。我就说不会，瞧！灵芝，你又输了！”恪儿搂着杨冠的脖子，瞧着自己娘亲一脸灿烂笑意，就知道自己大获全胜。紧紧抱住自己心爱的孩子，亲亲那娇嫩的小脸蛋，杨冠知道，这世上没有比现在更幸福的场景了。现在的自己很是心满意足。
“双喜！你说我赢了，要带我去大街上买面人儿的。走吧！我们现在就去买！”恪儿从杨冠怀里挣脱出来，直直牵起双喜和灵芝的手，就往院门外跑。
杨冠嬉笑着拦住恪儿说道：“这么晚了，哪里还有面人儿卖？恪儿不许不讲理额！”
“有！多得是！今日是春种上巳节第一天，娘娘可是忘啦？外头可热闹啦！”双喜很是自觉的牵过恪儿，连忙抱在怀里，拉住茫然一脸的灵芝，对灵芝挤挤眼以示提醒。
“可，......饭食？”灵芝似乎还在想着那厨房里的饭菜，木然指着厨房问道。
“哎呀！有陛下在，还怕饿着你家娘娘啊！”一边不耐烦的说，一边拉起灵芝就开跑，还一路大叫：“顺便，今晚咱们三就回宫，不回来啦！”
杨冠瞪着惊讶万分的双眸，看着三人消失在橘红彩霞中，心中对双喜那察言观色的一流本事甚是佩服。“真是上道得很啊！”想着这些年在宫中摸爬滚打甚是没白混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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