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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之长安月下 第三卷 扬鞭西指,走天涯。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九章

他一把大手掀开锦帘,投进满世界的温暖日光。杨冠眯起眼,用手下意识挡住视线,疑惑于此人怎会在这一处掀开帘子?此地有何不同?他并不言语,神秘兮兮微笑着指着远处苁蓉风景道:“这里想必你也来过!咱们下车打个招呼吧!”

此时马车已驻足,他拉下她来,而展现杨冠眼前的却是茫茫芦苇,水镜天成。“是芦苇荡?到瓜州了?”杨冠遥望沙漠一方绿洲,一直就觉得这大自然还真是鬼斧神工,如此绝境还能有这般世外桃源,就像天宫王母娘娘洒落人间的一面水镜,令人叹为观止。

而,在远处走向自己的是谁?杨冠亦步亦趋行向那个身影。还是那身枣红丝缎锦衣,当时在成衣铺子买下它的情景杨冠还记忆犹新。一股脑东试试,西穿穿,试完铺子老板所有男子衣衫,还只有这一身甚是入眼。

“糟老头!”杨冠开始大步向前,而后一路小跑,直到能双臂圈住老头儿的脖颈,紧紧抱住。如见到自己阔别已久的父亲,带着难言的酸楚和沧桑。

“生啦!”老头拉起杨冠双手,不可思议上下打量起她。“是男是女?”老头有些激动,声音开始颤抖起来。

“是个男孩儿。”杨冠已经泪水连连,哽咽不断。

“恭喜!贺喜啊!一路不易,却还是得以善果。福报,福报!”老头紧紧握住她的手,意味深长。

此时,李世民已经抱起熟睡的婴孩儿,笑容可掬递给糟老头看。老头颤颤巍巍接过婴孩儿,惊讶又不可思议:“就是这个小家伙?”陛下只是一脸笑意,微微点头。

望着粉白脸,樱红嘴,老头长叹一声:“小伙子啊!小伙子!你可知,一路你吓过我多少次?生人不易啊!不易!”老头轻柔抚摸孩子青丝,良久才悻悻然递交给陛下。“好啊!平生终能见上一面,此生足矣!”他看着甜睡的婴孩,开始老泪纵横。

“多谢陛下开恩!不治老夫欺君之罪!”糟老头一把跪于皇帝陛下面前,连连磕头道。

欺君之罪?杨冠不解盯着李世民,仿佛能猜出他们早就见过。只是老头信守诺言,没能把自己出卖。他只一把扶起,带着平和的笑意,郑重一声:“是朕应该感谢您老人家,没有您一路周全,恐她母子两,命已休矣!”

婆婆颤抖着手递给杨冠一个包裹,神秘又慈祥一脸。“上次走得匆忙,这次带好!”。杨冠掀开包裹一角,水雾瞬间模糊双眼。此时千言万语,抵不住杨冠跪拜在老人脚下,她虔诚作揖磕头,如叩拜双亲,叩拜恩人。没有他们,就没有现在还活着的自己,更没有如今的恪儿。一切都尽在这一拜吧!

“孩子啊!为人妻,要懂得宽容理解。相爱容易,相守难!两口子发生争执矛盾,理念不合都是再正常不过。不得一遇事就选择逃亡。加之都是孩子他娘,更不能再冲动行事啊!”老头紧握住杨冠的手,甚是不放心又语重心长道:“不是因为陛下放鄙人一马,咱就帮他说话。实则我看陛下真乃君子,正直勤勉,将来定是个利国利民的好皇帝啊!相信我,不会看走眼的。”老头直直盯着一直低头不语的杨冠,哀叹一声:“你啊!这个倔强的臭脾气谁人治得了额!”

掀开帘,回头望,两位老人还依然驻足在马车后,相扶相持,相濡以沫。直到一双身影在自己眼前消失不见。打开婆婆送与的包裹,一堆鲜艳颜色,刺绣精美的婴孩物件跃然眼前。拿起那些虎头鞋,还有小背心,那些在瓜州的往事不断浮现脑海。杨冠心中无限绞痛但又欣喜无比。

“这是老人家做的?”他拿起一对小鞋子,笑容灿烂左右翻看。

“不,是我做的。”她悠然一句,却不再言语,侧脸冷冷望向窗外黄沙茫茫。

不觉行进几日,不知行进几里?杨冠已经不再数天日,更不管是到了哪里。现在的她,除了沉睡,似乎就是走下马车,再回忆一番曾经走过的丝绸之路。还能与双喜,蔺佳讲起路上发生的有意思的,有惊无险的,引以自豪的各种趣事。一路讲来,杨冠顿觉糟老头说得对,当站在高山之巅,再回首来时的种种崎岖,坡坡坎坎,不过变成了一个个小黑点,早已算不上多大波折,多大苦难。却反倒是听她讲述的人,吓得脸是红一阵白一阵,个个唏嘘不已。

车队行进在吵吵囔囔之处,杨冠忽被市井之声镇醒。掀开帘,这才发现到了城中。看见街道招牌无数,亭台楼阁风格迥异,远处服饰各异行人来往穿梭,杨冠脱口而出:“到兰州了?”而那人坐在一旁,靠在车楞,继续看着奏折,只悠悠恩一声。

一路行来,突然看见那“锦绣针坊”四个大字豁然眼前,恍惚也看见卢老板与丽乐儿跪在门前,匍匐在地,连连叩首。“原来,他们还是走在了一起!”杨冠自言自语,上扬嘴角,满怀欣喜。

猛地被一本册子挡住回望的视线。杨冠惊讶扯过那熟悉的字迹,再不可思议翻看。居然是自己当初写给卢老板的洗涤方子。她惊诧的看着他,“怎么会在你这里?”一脸惊奇。

“瞧!你走过的路,历过的事,我都重新来过一遍,这算不算,一起走过天涯?”他伸出手来,拂过她额头一缕被风吹乱的青丝,柔情满满,笑言以对。

听这话,杨冠忽觉被什么击中,有些意志摇摆,怦然心动。但,片刻,最终换来还是怅然冰冷,无言以对。

回程的路似乎在飞,还是自己以前走得太慢。不觉已经站在长安脚下。那蜿蜒曲折的城墙,那繁花盛世长安。

长安正站在绿油青山绵延间,如一团锦绣,如一堆金灿。此时此刻顿时觉得自己是如此渺小,仿佛一粒尘埃,快淹没在欲望的大海。

这是错误的源泉,从一开始就注定的错误,却注定在此画地为牢,挫骨扬灰。但,无论走向天涯,又是那般留念,始终装在心底的长安。生人不在此,但死注定藏于你的怀抱。久违了长安,别来无恙?!杨冠蹲在地上,拾起一把长安的黄土,紧紧拽在手中,热泪滴答钻进泥土中,仿佛能滋生出揪心的藤蔓。

“现在,一边是正大光明,和朕风风光光走进城门,进宫坐你堂堂正正皇妃位;一边是回翠微别院,安享田园,隐居山间。你想好了吗?现在你有权作出选择,我尊重你!”他颤抖的声线,盯眼看着她的侧颜,透着太多顾虑,太多不自信。

“你知道我的选择,在别无选择的时候,这便是最后的居所!”杨冠并不看他,转身准备回车内。

一把大手握住细小手臂,止住她前进的脚步,孤寂一句:“就如此恨我吗?忍心将我一个人抛在太极宫中?”声线中透着极度卑微,更透出心有不甘。

杨冠知道,这是他能说出的最难以启齿的真情实感,甚至是他千万次思量后,总结的最精简的话语。听见此,她的心被千斤铁球拉拽,行走都变得如此吃力。但又能怎样?“那又能怎样?这是你的选择。江山与我,你还是要了前者。我们就如此吧!走到尽头,该放手时就要放手。”杨冠用力掰开他的大手,不再看他现在那心碎的表情,决绝地继续往马车走去。

“若我两者皆要,又如何?”他大吼一声,有些捉急,有些懊恼。希望抓住最后的一丝生机。

“做人不能太贪心,不然就成妄想!”她背过身,一身冰冷背着他,只悠悠一句,而后毫不犹豫跨上马车。

瞬间,他快步追上前,大步跨上马车,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掰扯过那没心没肺的女人,面向自己,瞪着怒目道:“杨冠!你听好,我两者都要,一个都不会放过!这辈子,你休想再次违背誓言。你已经当过两次逃兵,在我这里没有一而再,更没有再而三。你最好记住!”越说手的力道越重,越说眼中的火势烧得越旺。杨冠能感觉到现在的他无计可施,愤恨异常。

看着这样嘴脸的人,她从来不知原来的他还有这样的一面,眼中透着威严不可亵渎,一种刺骨的冰冷。杨冠自嘲,是啊!竟然忘了,他是龙袍加身的天子,是世人敬仰叩拜的万岁,是指点江山,一统天下的最高领袖。杨冠,你又有何德何能与他较量?纵然你有翻天的本事,身心俱疲艰辛一路,与他,不过他一翻掌,就把自己砸向地狱,打回原形。

妄想?说他?还是在嘲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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