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氏面露微笑，紧紧地拉着我的袖子。
老爷子回头对身后亦步亦趋的贵主子笑道：“果然还是老十三和老十四。”语气中充满了赞赏。
皇帝很少直接称赞自己的儿子，尤其是在后妃和外命妇眼前，只是一句小小的称赞，也容易引起各种不切实地的想头。今天想是实在是高兴，又是在大明宫外，才有了这么一句破例的赞赏。
贵妃主子微微一笑，应承了一声，她无儿无女，这些皇子们无论谁优秀或者如何，在她的心中几乎激不起一点波澜。她也只是附和着笑：“德妃妹妹今儿没来，又是十三和十四拔得头筹。”
其余人，不论是夫人还是妃嫔，还是宫女太监们纷纷向我们投来了艳羡的目光，我红着脸，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拉住颜氏的手。
十三和十四是所有皇子中唯二有兵部带兵行走经验的皇子，对于有实战经验的人来说，这些种玩一般的狩猎只不过跟日常演习一样轻松、信手拈来。
皇帝高兴的紧，觉得自己在看台上看的不过瘾，便掀袍子翻身上马，别看那年纪不小，这翻身上马的动作还是相当的利索，由太监牵着朝皇子那边去了，想是技痒的很。
塔娜调转过身来，走到我身边，拿眼睛斜着将我从头顶瞟到脚后跟，略微有些不怀好意的说道：“这个十三皇子还不错嘛。”长长的睫毛横在眼睑上，配着高高扬起的野生眉，倒是英气十足。
“长得也好看。”蒙古侍女笑着道：“比咱们蒙古各部的爷们长得文气多了。”
另外一个蒙古侍女也凑上前来：“就是，公主您瞧，不但长得好看，身材也高大，倒跟咱们蒙古汉子的身量差不多，不像其他金人似的，又矮又小。”
塔娜不屑的歪歪嘴，冷笑道：“虽然在一群怂包里面算是出色的，不一定真是个好汉子。”嘴上虽然这样说，可我看她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十三，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这对着十三评头品足的，当着我的面我还特意说的汉语，怕我听不懂吗？我不甘示弱，也盯着十三，为了昭示主权，我拎着绢子，远远地向十三挥了挥手，虽然不指望他能看见，但是咱们这些动作，还是要做的优雅潇洒。
十三骑在马上，帽子下漏出一双炯炯的眼睛，嘴角含笑抿着，遥遥向我们这边挥了挥鞭子。
看来这货一直看着我呢，我好像吃了一口糖桂花，从口里一直甜到了心里面，心里不禁为十三加了十分。
后脑勺感觉热辣辣的，不知道是哪个在用眼神杀死我。
号角响起，又一轮围猎开始了，一时间马蹄如飞，蹋起尘土如雾，我只能看见在尘土中十三那一身鲜艳的褂子，飞驰其中，真有点鲜衣怒马，飒沓流星的意味。
比起那个快把马压死的十爷，一头懵不知身在在哪里在做什么的九爷，还有那几个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混子王爷，十三、十四爷真的算是一枝独秀，这场围猎都快成他两个的表演秀了。
塔娜目不转睛的盯着十三，不时用蒙古话和身边的侍女叽里咕噜的，几个人说到高兴处，又是一排大笑，露出洁白整洁的牙齿。比起我们这些畏手畏脚的外命妇们，确实是洒脱多了，我也有点儿喜欢她这个性格，也有点儿羡慕她。
德妃大帐。
我们围在德主子的身边，喝着茶奉承着。
惠氏坐在德妃旁边给打着扇子，我和颜氏坐在下手的矮桌前面，每个人都赐了一个食盒。
颜氏向德主子笑着说了今天观猎的情形，末了，说着说着禁不住自己笑了：“那位塔娜公主真的有趣儿，今天的叫声比号子声还响呢，震得儿臣和十三嫂脑袋现在还嗡嗡的。”
德主子的儿子们拔得头筹，心情好的很，听到这里不禁眯起眼睛笑着问我：“她这是混说呢，蔑里乞部也是有权势的王爷，公主能这样在皇上面前大喊大叫的？”
我点点头：“对呢，十四弟妹说的一点儿也不错。铁姑娘就是这个样子。”我话一出口，四福晋差点喷出一口水来：“铁，铁姑娘？”
我忙摇头道：“不是不是，我说错了。”我怎么净说什么大实话，把我内心的想法一下子说出来了，我忙更正道：“是塔娜姑娘，她的性子我倒是很喜欢。”
“嗯，听说她是独女，”德妃握着绢子笑了半晌，才说道：“王爷疼爱惯了，王爷的庶妃都是没有地位的，不能认真拘束她，性格自在些洒脱些也是有的。”
正说着呢，外面小太监进来跪下传话：“塔娜姑娘求见主子娘娘。”话音未落，就见那位塔娜姑娘迈着大步，流星似的走进来了。
略微弯下身子，行了个礼，四夫人皱起了眉头，这丫头这样没规矩呢？
“德妃娘娘，塔娜有礼了。”双手抱在胸前，向德妃鞠了个躬。
德妃也不怪罪，只是摆摆手，笑道：“塔娜姑娘今天玩得可还尽兴？看对哪家的郡王贝勒了？”
哦，原来人家今天不是单纯地去观猎了，是去相额驸的？问题是你对着个已婚的十三看什么看，再看那也是老子的。
“回娘娘，”塔娜黑色的皮肤上透出一道红晕，将肤色衬得黑红黑红的：“我想要嫁给十三皇子。”这句话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让我们想怀疑自己听错了的机会都没有。
“什么！”颜氏顾不得身份，惊呼出来。连德妃和四夫人也吓了一跳，手中的茶碗差点掉到地上
我愣住了，还有这么一说？这个操作可还行？我下巴壳子差点掉到地上，我瞪大眼睛看向德妃，完全忘了规矩。
德妃接过阿萝的茶，抿了一口，强压下刚才的惊吓：“万岁爷给你指婚，你阿玛说答应你让你自己决定，万岁爷便答应你让你从贝勒郡王中自己寻一位得意郎君，可没说从皇子中寻一个。”
塔娜仰起头，直勾勾的盯着德妃：“皇帝也没说不许从皇子中寻一个。”
德妃皱起眉头，这话说得不错，皇帝当时的意思说的是除了皇子自己随便挑一个，但是碍于面子没有直说。皇帝也不会真的允许自己的儿子去给蒙古当上门女婿去。
德妃看了我一眼，我慌忙低下头。
“十三阿哥已经有了正夫人了，你难道要做妾吗？”
“我们大汗唯一的公主，怎么可能给人做妾？”蒙古小丫头仰起头，大声说着：“自然是原来的夫人做妾！”
我倒吸一口冷气，这还能这样操作呢？难道我的地位不保了？我看看这位铁塔姑娘，高大的身材，隔着蒙古袍都能看到一身的腱子肉，好像wwe的女摔跤手似的，在她手底下，我能不被整死吗？
这个铁公主是啥部来着？牛掰不？比我的爹怎么样？能不能左右了老爷子？
也别说，十三后院好几个温柔的能掐出水来的侧室，他都爱理不理的，专门和我这个有点野的瞎掺合，这要是来个纯野生的铁姑娘，他会不会看对呢？也许......十三就好这一口？
我的思维竟然慌乱起来。
德主子的眉头拧了起来，面上一丝笑容也没了，颜氏、惠氏和我三个人面面相觑，阿萝见状忙呵斥道：“主子说话，哪有你们奴才们插嘴的份儿？”
“你不也是奴才吗？”那个蒙古丫头极为不服气：“你不也插话了？何况我是蔑里乞的奴才，不是你们北金的奴才，你们的主子无权管我说不说话！”
我方才记起这个蔑里乞部，是外蒙的一支，按照疆土不属于我们北金，但是为了显示亲近，来北金讨了个王爷的封号，她们自己私底下还是称作大汗。至于实力强不强，我也不懂呀。
塔娜回头看了丫头一眼，扬起手给了她一鞭子，“啪！”的一声，吓得我们几个一眨眼。
“斯琴，你说得对，你有骨气，但是德主子是十三的额娘，你应该尊重着。”话音未落又是一鞭子，眼见那个小丫头身上渗出血来，却还是岿然不动，任由她又打了5、6鞭子，撑不住坐在了地上。只是拿手捂住胳膊上的伤口，满头满脸的冷汗，却咬住牙一声不吭。
我吓得紧紧握住杏儿的手，这尼玛，这女泰山真的狠，这丫头也不弱，让打成这样还没什么事人一样。要是换做我这个小身板，早就让打成猪头了。要不是我坐在我的位置上，我真想离得她远远地，真怕溅我一身血。
“十三夫人是皇帝下了诏书金册，记录在玉碟、祭过祖宗，昭告过天下的皇家媳妇，是老十三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娶回来的，没有过错怎么可能休妻？”
德主子皱着眉，已经十分不快，拿着绢子擦了擦汗，何况我爹是当朝准一品大员，兵部尚书，当年也是在沙场上留下汗马功劳的人，算是当今朝廷的肱股之臣，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就把人家的女儿休回家去？
“没有让他休妻，我大度着呢，不光是正夫人，他以前的妾氏都不用休了，只要十三爷愿意，可以一并带到我们蒙古去，只是今后不能像现在一样住在一起，我可以启奏大汗给她们另行修建别宫，不过我们草原幅员辽阔，离的远些，往后一年半载的可以跟十三皇子见上一两面。”说着回头笑看着我：“当然，若是不愿意守着，我可以为她们寻一个蒙古的好男儿，许给她们做丈夫。”
颜氏和我面面相觑，改嫁这种话也就是她能说得出口，连惠氏那张扑克脸上都流露出了极大的震惊，手里的扇子抬在半空，不知道该怎么打扇子了。
德妃的脸上已经可以说十分难看了，她自然不能和一个小辈计较，但是这种停妻再娶，停夫再嫁的话语，听到她的耳中，是极为的大逆不道，她一辈子估计都没听到过这种话。
杏儿上来抓住我的手，想给我安慰，可是她的手汗津津的，略微颤抖，想是已经紧张到了顶点，我看了她一眼，见她咬着嘴唇，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要不是德主子谁的都在，估计她要被吓傻了。
德妃不善于跟人狡辩，只是摇头道：“你这说的什么话？”一叠看着惠氏和颜氏，指望她俩能说两句。
惠氏往常是一句话也不多说的，颜氏更是个胆小鬼，刚才看她打人，都快吓哭了，这会也是拉着丫头的手，窝在她的座位上，一只手攥着绢子，一只手撑在旁边，脸色煞白煞白的，都快坐不住了，要不是德妃娘娘在上面稳稳地坐着，她估计早就想跑了。
我叹了口气，这会儿这群女人都被镇住了，看来只有我出马了，虽然咱们也害怕这位铁塔姑娘，但是咱自己的男人，也要靠自己守住呢，难不成还指望别人？
“铁，塔娜姑娘。”我一张口就差点说错，还好说的声音不高，也没人发现。
塔娜笑看着我，一手把玩着鞭子：“夫人你说，你若是有什么要求，我一定答应你。”
我看了一眼她手中的鞭子，倒吸一口凉气，老子天不怕地不怕，今儿也有认栽的时候。这压倒性的实力差距，我不由得不认栽，东珠儿这小身板有几斤几两重，我还是有点数的。
“我们北金的正夫人，除非死了，或者犯了重大错误，是不能被休掉的。”害怕归害怕，嘴上也不能不说了，我硬着头皮上了，咱们君子动口不动手。
“重大错误？”塔娜皱起眉头，好像在动脑筋想这个词：“你们金人有七出，没有子嗣也算是一出，对不对？据我所知，你这位正夫人是没有子嗣的？对不对？”
哎哟，我去，这铁塔姑娘也是吵架的一把好手，成功激起了我的斗志。但这句话真的点到我的软肋了，别的好狡辩，这个事儿还真是不好糊弄，我是要好好想想怎么应对。
“她们大婚还不到二年......”颜氏忍不住为我说话，看到塔娜转过头去对着她恶狠狠瞪了一眼，吓得立马住口了，忙拿绢子捂住了嘴，把身子縮得更小了，希望塔娜看不见她。
这倒是提醒了我，“我们大婚不到二年呀，你说这个为时过早。”我接着说下去：“除此之外你再给我找点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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