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四，荣国侯与威远侯班师回朝，等议过军事，交了兵符，建安帝把威远侯留了下来。
威远侯脸色有些发白，待没有了人，便彻底松了下来。
“别传太医。”威远侯见建安帝担心，忙出声。
建安帝将威远侯扶到座位上，“怎么伤的这般重？”折子里也没有说。
威远侯朝建安帝眨了眨眼睛，动了动嘴无声道：“装的。”
建安帝一愣，反应过来后，甩了手，给了威远侯一个白眼。“你们都下去吧。”
“是。”
等人都出去了，威远侯才道：“微臣想要多陪陪家里人，奈何没有合适的理由，这才想了这个笨办法。”满脸讨好。
“既然知道是笨办法，怎么还这么大胆？”身子却是移到威远侯的身前，挡住了门外的光线。
“没办法，现今虽打了胜仗，可今年天气冷，怕是雍国还会起兵戈，虽然安邦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奈何资历浅，军里不服之人大有人在，等人出息至少还要十年，微臣父亲，已经七十了，上一场战又受了伤，军医说以后还是要细细养着……”
建安帝懂了，沉默了一会儿，“如今刚打胜仗，想来应该是可以安生几年，你留在京都也好，朕的儿子大了，心里想法也多了，你在我也放心些。”
威远侯也不装了，“这也是微臣要留守京都其中一个原因。”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双手呈给建安帝。
建安帝看了，深深叹了口气，“你觉得会是谁？”
“臣不知。”
“你不说，朕也能猜到几分，建德八年，他们都说那人跳下悬崖，必定粉身碎骨，也确实在悬崖下找到了一具尸体，可早已摔的血肉模糊，不过是凭着周边捡到的鱼龙袋，才勉强确定人的身份，不想十三年过去了，那人还是与以前一样，想着勾结雍国来篡位。”
“陛下……”
建安帝抬手止住，“他们能利用的，也不过以前的旧臣，早年朕为了太平，继续录用他们，如今这些年也收了许多实权回来，能起作用的，十不存一二，那一二里也都是老奸巨猾，怕是也不会押宝在同一个人身上两次，倒是那些新起之秀，满腔热血，最是容易被利用。”
“微臣也是这般想。”
建安帝玩笑道：“虚怀，你才更应该担心，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你的弱点又那么明显，怕是有心人会从你身边下手。”
“陛下是说……”
“明日是下元节，这天冷了，有些人也该休养起来了，养伤的借口虽好，但是你用却不大妥当，不若让寿安郡主与荣国侯来成全，借此断了一些人的念想，也漏个空隙给人钻，也借此机会，让你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可以待在京都。”
“陛下英明。”威远侯立马站起来，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建安帝扶了威远侯一把，“只是有些事你也需提早考虑，这般做，寿安郡主的婚事儿必然会受些影响。”
“大浪淘沙而已。”之前几世，他也看清了一些人的面目。
“虚怀，你果然很好。”怪不得，能成为白聘婷的夫婿。
“谢陛下赞赏。”
“哈哈……”建安帝拍了几下威远侯的肩，“行了，朕便不留你午膳了，想来有人更盼着你早些回去。”
“微臣谢过陛下。”然后便告退出宫了。
等威远侯出了定乾宫半柱香后，建安帝望着门外的飞雪，招了王勤来，“你去皇后的坤宁宫跑一趟，送些山东进宫的阿胶去，让皇后多注意身体，还有，交待皇后，今年天气冷，寿安郡主身子骨弱耐不得寒，免了她年前的一些进宫觐见。”
“是。”
“等一下，从坤宁宫出来，去一趟栖梧宫，与贵妃说，如今天气冷了，若是要出栖梧宫，穿的厚实些，毛货斗篷让伺候的人多带一件，每日里都让小厨房熬上些姜汤，另外，离上元节日子还长着，不忙去编那个灯笼，还有与她说，冬日里的西瓜不是时节吃食，她虽喜欢，却也不要贪食……”
絮絮叨叨说了小一刻钟，才放王勤去了坤宁宫。
威远侯出了宫，先去了荣国侯府，先是给老太太磕头请安，才去找的老侯爷，将建安帝的意思说了。
老侯爷沉默了一会儿，捋了捋胡子，“你的意思呢？也让小久儿冒险？”
威远侯跪了下来，“做父亲的，怎么会希望子女冒险？但是如今我在明敌在暗，且小久儿也确实受了伤，与其每日里担心受怕，不如找个机会永绝后患。”
“你应该知道，小久儿将来的婚事本来就艰难，如今再弄这一出，那些有想法的人家有些怕是会退缩，有些又为了利益，怕是会利用儿女之情来……”
“父亲，这些儿子都考虑到了，若是可以，儿子觉得小久儿哪怕一辈子不出嫁也是好的，可是国法在那里，而且现今局势看似一派祥和，实则暗涛汹涌，不若下了狠手，整一个真真的朗朗乾坤。至于那些来求娶的人家，我们都在京都，先清了一些不怀好意的，留下些知根知底的，再让小久儿去选，想来应该不会差。”最主要的是善明国师和了空大师按照往世大致确定了范围，现今最为主要的是，清了那些扰乱太平盛世的祸端。
“既然你考虑清楚了，那为父也支持你，今日晚饭时分便做个局，不过小久儿那，不太好把握分寸。”
“晚饭必然会摆在荣国侯府，荣国侯府与寿安郡主府又有些距离，就说冷热交替，着了凉，我们直接与小久儿说明，让她装病……”
“不行，必须是真的病了才行，如今外面这么多双眼睛，寿安郡主府又是才搬进去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外面安插的人。”
“可……”
“为父知道你疼惜小久儿，可既然要做，便不能前功尽弃，不然还不如不做。”
“可小久儿身子弱……”一个不好，怕是……
这时一个人影冲了进来。
威远侯呵斥：“你的规矩教养呢？”
顾子年直挺挺跪了下去，冬日里居然满头大汗，“父亲，祖父，妹妹出事了。”
“什么？”威远侯一大步跨到顾子年面前。
“那我的帖子去太医院，寻了孙医正来。”老侯爷也吓了一跳。
“别在这里问了，小久儿在哪？”老侯爷七十的人了，一把拉起顾子年，就往外冲。
顾子年被拉得有些踉跄，威远侯拉住了顾子年的另一只手，老侯爷和威远侯一人一边，托着顾子年往威远侯府的东海阁去了，引来一路注视。
等进了东海阁，来回踱步的顾周氏见了威远侯仿佛有了主心骨，忙冲上前来抓住了威远侯的手。
威远侯差点下意识将顾周氏的手甩了，见还有人在，生生忍住了。
顾周氏是真的怕，顾长安已经搬出去了，偶尔回来一趟，居然出了那么大纰漏，原以为跟往年一样，让张大夫看了喝几服药也就好了，不想这次这般严重，张大夫一把脉就让请太医，她本不是不高兴兴师动众的，没想到连太医来都是摇头，如今正活马当死马医，试着各种方法。
荣国侯最见不得像小四媳妇那样的，整个一大尾巴狼，重重咳嗽了两声，威远侯忙去给荣国侯拍背。
“行了，小久儿怎么样了？”
太医刚施完针，额上也带了汗，却不敢上手去擦。
“你来说。”荣国侯指着张大夫。
张大夫跪了下去，太医也跪了下去，两人就是不开口。
众人心里一咯噔，顾子年也不管了，直接冲了进去，握着顾长安的手，直泪流。
威远侯双手握的紧紧的，牙咬得紧紧的，“去请了孙医正来。”
下面的人还没有出门，就被门外的善明国师与了空大师挡了回来。
威远侯一见二人，忙上前接应，“国师、大师快请。”威远侯想开口问，不是说活不过二十岁生辰么，如今小久儿连十四岁生辰还未过，怎么就……
善明国师知道威远侯要问什么，他和了空也是很疑惑，前几世，明明是下元节当天一个大劫，然后才是永生的宿命，可今日一早，星斗移便出现了示警，遣了人去白马寺，了空那边也是异样，这才紧赶慢赶来了侯府。
两人分别给顾长安把了脉，眼中具是惊异，看了眼侯在一边的太医与张大夫。
“侯爷可否让人下去，本座要私下与侯爷说。”
等屋子里就剩下荣国侯祖孙三代，国师才开口，道：“郡主表情平和，气息微弱，是寿终正寝之兆。”
“寿终正寝？你开什么玩笑？”荣国侯第一个不信，他一个七十古来稀的老头还没有寿终正寝，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就先寿终就寝了？
威远侯拿出了暖玉，“这个可有用？”
善明国师与了空大师具是摇头。
顾子年一把抓住国师的衣领，大声吼道：“不是说妹妹最少能活过十九的么？”
了空大师念了一声佛号后道：“老衲为女施主点的平安灯，往日总是灯火旺盛，偶有暗淡，今日一早，老衲添了香油，灯光却一直晃动，逐渐暗淡。想来监天司的星斗移也有暗示。”
“是，今日一早，本代表郡主命格的星斗，突然涣散，星光暗淡，按照这趋势，应是过不了下元节，此乃天命，侯爷还是早早准备后事，让郡主早日投胎的好。”
威远侯一个踉跄，暖玉掉到了地毯上，竟然碎成了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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