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我是打算随便穿套衣服和朱梓航吃个烧烤就完事的，可是听说徐子彦今天要请学校领导在吃谷鸭的时候改了主意。
我提前两个小时定了闹钟，穿了件吊带短裙坐在落地镜前开始化妆，将头发卷好好对着镜子笑了笑，漂亮得天都亮了。
跟着朱梓航出门时他走在我左边憋笑：“别人肯定觉得我特有钱。”
我挑眉看了他一眼：“怎么？就不能是我小小年纪就瞎了眼吗？”
他蹲在马路边笑出鹅叫。
一进饭店坐下就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我放下包坐好，佯装惊讶地跟右边假花草之后的徐子彦一桌打招呼，他冷冷扫过我的肩膀，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我转头和朱梓航点菜。其实朱梓航是个很有趣的人，他说他大学里跟舍友的沙雕行为时我笑得几乎要在座位上岔过气去。然后我就感受到来自左后方一道灼热的视线，我转头看见一个贼眉鼠眼的中年男人，正深深盯着我的腿。
朱梓航也注意到了，他起身来到我身侧坐下，低头在我耳畔笑：“你以为谁都是我这样的正人君子吗？外面可都是狼。”他说这话时胳膊肘贴着我左边的后背，依然凉得惊人。
我用余光扫了扫右边埋头喝酒的人，内心突然有了一种排山倒海的难过，我抬头冲身侧的人笑道：“今天月色很好，我们来瓶酒吧。喝到脸红也可以，喝到不说话也可以。”
这话撩得妖娆又露骨，朱梓航眼神里的温柔泛了起来，温柔摸了摸我的头发：“好啊。”
那天我们喝了一瓶青梅酒和一瓶桃花酒，明明酒精含量都不高，可是我感觉自己有些醉了。
回去的时候徐子彦他们走在我们身后，我看着天上的月亮笑得满眼含泪。以前我们也曾是进入过彼此身体的人，如今连多说几句话都是奢侈了。目光模糊了视线，我没有看见脚下的台阶，我一脚踏空朝地面摔去，却被旁边的人紧紧托住。
朱梓航的声音带着轻快的笑：“夏老师一双眼睛生得那么大，都不拿来看路的吗？”
我满目流光盯着他的眼睛，笑得肆意温柔：“眼睛不一定是看路的，也可以撩人啊。”
他面色一怔，扶住我胳膊的手自然而然地牵住了我。
身侧没有任何不同，我觉得我真是犯贱啊，利用这么温柔的一个男生。
朱梓航把我送回宿舍后给我送了两瓶酸奶，嘱咐我好好休息后就转身离开。
我吹完头发穿件吊带坐在写字台上看电视，不久后果然听见了敲门的声音。我趿拉着拖鞋去开门，刚刚打开房门一道身影就闪进了门内，我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因为我闻见他的怀抱有淡淡的柠檬香，这个味道我记得很多年。徐子彦提着半袋卡士站在门后，望着我桌面上的牛奶后眼底有微微的落寞：“你胃不好，以后少喝点酒。”
我眼睛红红地看着他，微微咬了下嘴唇。就当我贱吧，我爱他，我想跟他在一起。谩骂也好，鄙视也好身败名裂也好，我统统不在乎。我只想要这个守了我十余年的男孩子跟我在一起，我只想他跟以前一样抱着我说“卿卿不怕，有我呢。”
我将吊带往下拉了拉，裸露出半边肩膀，上面还纹着他的名字。这是大四那年寒假我们一起去纹的，他纹的我的名字，都在左肩。当时纹的时候纹身师父说会有点疼，他先纹完就蹲坐在我旁边紧紧抓着我的手，我当时满是要与他共度余生的喜悦，竟也没觉得有多疼。
却不想，一年之后，我每次穿吊带的时候都要拿疤痕贴遮住这三个小小的字。
想到这儿我突然笑了，笑得满脸是泪。他目光复杂地看着我，最后终是放下手中的袋子，抱着我细细密密吻了下来。
就让时间停在这里吧，老天爷。
将我抱在床上后他伸手去枕头下摸索，之前我们在一起开房的时候他经常把套放在枕头下，要用的时候好拿。
他摸了半天没摸到，我反手打开抽屉取出一个放在他手上，他抬眸看了看我，眼底的情欲渐渐褪去，苦笑道：“卿卿，我们这样纠缠下去只是死路一条。”
复从我身上爬起，把毯子盖到我身上后打开门大步走了出去，关门的声音令我心下一惊。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维持着他离开时的动作，泪水打湿了枕头。
后半夜我匆匆起来淋了个澡，之后就这么裸着睡着了。
第二天在食堂见到徐子彦，他眼里满是血丝，想来也是一夜无眠。
朱梓航似乎看出来我的心情不好，每天变着法子逗我开心。其实我并不讨厌他，所以也没有躲开，圣诞前一个星期班上已经有学生问我“老师你打算男朋友怎么过圣诞啊？”我笑：“还不知道呢。”一抬眸，就看见巡逻的徐子彦怔在窗前，满目凄凉地看着我的脸。
原来，你也会痛的。
平安夜那天我跟朱梓航都有晚自习，两个人窝在办公室烤火炉边一起吃麻辣香锅，楼上的学生搬着一箱苹果来发，说徐校长给大家发苹果。
时隔这么多年，他又恢复了最初发热水袋的模样。
圣诞那天我被叫到教务处，主任说武汉有个这本书阅读的报告会，语文组决定让我去听，我接过材料点头说好。
朱梓航是自己跟来的，他跟其他老师调了课抱着一堆零食跟我一起上了车。年底省会到处都是作报告的工作人员，还有校考的艺术生，他跟我到酒店时根本就没有房了。我接过前台的门卡冲他招手：“一起吧，正人君子。”
他立马乐颠颠跟上。
我没有想到会在房门口碰到来做汇报的徐子彦，他死死盯着我的脸，旁边的朱梓航笑得尴尬又坦荡：“徐老师好，卿卿来听阅读会的。”
他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朱老师私自换课，回去只怕要记过了。”
我冷笑：“徐老师换的课也不少，睁只眼闭只眼不就好了？”
他一言不发回了房间。
吃完饭朱梓航遇见了华中师大的学弟，问我要不要去他的母校看看，我摇头回了酒店。经过便利店时进去买了点面包牛奶，耐着性子去敲了徐子彦的门。
他看见我眼中闪过一丝欣喜，眨眼又被深深的讽刺替代：“夏老师来为我打压朱老师打抱不平吗？”
我皱眉：“你喝酒了？”
不顾他眼底的薄怒，我侧着身子进入他的房间，床边东倒西歪的酒瓶看得我心中一惊。
把给他带的吃的放在床头柜上，又蹲下身去拿袋子把瓶子收好，他像个执拗的小孩子，我刚刚捡好瓶子，他就把面包撕成一小片一小片扔在我脚下。我压下怒气，耐心哄道：“你别闹了好不好？”
“哗啦”一声，整个袋子砸到我腿边。
转身想骂他，就看见他眼眶红了。我想起别人跟我说过的一句话——
“如果一个成熟的男生会哭出来一定是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吧。”
我终是不忍，走上前温柔抱住他。他最初一直推我，我手臂越收越紧，他不再挣扎，反手紧紧抱住我。不久，颈后就一阵冰凉。
他哭了。
那一夜，我没有离开。
他进入我身体时有微微的颤抖：“卿卿，我们这样就像是奸夫淫妇。”
我抬起腿环住他的腰：“子彦，带我走吧，我与你浪迹天涯。”
他低笑一声，紧紧抱住我。
回到学校后他跟黄思思摊牌，起初他也只是觉得她不爱他，他需要一个未婚妻来应付旁人，她看上他的家境。各取所需，合作共赢。
可是黄思思并不同意退婚，她跟他争吵的时候有一股令人胆寒的狠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我退婚是为了谁，你要是坚持要单方面退婚我明天就去你们学校闹，把你和她的事情闹得世人皆知。你不是向来宝贝她宝贝得厉害吗？先前连被教育局点名批评也不肯在人前说出她的半个字，我倒要看看众人知道他们眼中温柔干净的夏老师是个勾搭有妇之夫的白莲花时他们是什么反应。”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双手轻轻抱着我：“卿卿不怕，有我呢。”
我沉默地点头。虽然我想告诉他我一点都不怕，可是我知道他在乎，他不愿意把我和我家人推到众人面前承受这些。
可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我经常看见他独自喝酒，看见我时还扯出一个苦涩的笑。每每这时，我都心疼到不行。
大概老天爷觉得我俩这样拖着不是办法吧，第二年春天，徐子彦中风了。
我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世界疯了。一个三十多岁的人，中风了？这是要入选吉尼斯世界纪录吗？
可是我们从武汉到北京，从北京到上海，得到的都是这么个答案。
徐子彦得到确诊的通知单后躺在床上闭着眼睛闭了很久。他那时右边已经不能动弹，黄思思立刻答应了退婚，然后打包行李去了北京。我拉着他的手笑：“徐老师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啦，你开心一点呀～”
他别开头去，不理我。
接下来的几个月，我一直陪着他治疗。等到秋末徐子彦右腿能够行走的时候，医生通知我可以带他出院了。
我呆在门口：“他右手还没有知觉。”
医生不愧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说的话极其平静：“就我们医院目前的水平，没有办法让他的右手恢复了。”
我继续挣扎：“你们医院这方面不是有上海最好的专家吗，你们科室……”
医生叹气一声，无奈打断我：“这位家属，我们真的尽力了。”
我的眼泪就这么落了下来。这段时间的压力，在徐子彦面前伪装的刀枪不入，统统爆发。我该庆幸我是在医院，在这个每天都在上演生离死别的地方，我哭得多么惨烈都没有人会觉得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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