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筏慢悠悠地划回南岸，平躺着的欧阳平儿一动不动。漆黑的夜空，闪电越来越频，雷声越来越响，但就是干打雷不下雨，空气愈加闷热潮湿。
实在太累了，欧阳平儿本欲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但刚才因紧张而绷紧到极限的神经岂是说松弛就能松弛下来的。
欧阳平儿扭头看向同样姿势躺在一旁的吴凡，恰巧半空中又一道明晃晃的闪电，电光闪亮处，她看到了一双正注视着自己的不逊于电光明亮的眼睛。
冷不防地一对视，欧阳平儿和吴凡两人都不免有些尴尬，赶快移开目光。
“一晚上了，一滴雨都下不来，闷热得要命。”
“要是刚才下一场大雨，你那把火可就烧不起来了。”
“这倒是。”
为了缓解尴尬，欧阳平儿和吴凡二人就这么没话找话地闲聊着。
欧阳平儿似乎想到什么，突然用没受伤的右臂撑起半拉身体，问向吴凡。“不对啊。”
“什么不对？”吴凡有点莫名其妙。
“你不是应该跟随后队的吗，怎么出现在这？难道后队那么快就跟上来了？”
“你的脑子成天想什么呢？”吴凡真恨不得给欧阳平儿一个暴栗，手刚抬起，又放下。
吴凡实在无语，他觉得欧阳平儿的脑子有时聪明得一塌糊涂，有时又蠢笨得无可救药。他以为，饶是谁刚刚经历了如此惊心动魄的一幕，最应该关心的事情不应该是——
“我还以为，你要问刚才是谁在那么危急时刻救下了你。”吴凡慢吞吞地提醒一句。
“我知道是你啊。”欧阳平儿笑眯眯地回一句。
“啊，你竟知道？”吴凡惊讶万分。“你怎么会知道？都到了那种时候，你还有心留意别的？”
“我当时没看到，但想想就知道了。那个狗屁团总是被一枪爆头的，当时周边就你一个人拿着手枪，这有什么难猜的。”欧阳平儿故意说得轻描淡写，但当时那种紧张到听天由命、绝望到坐以待毙的心情，如果换做别的女孩子，绝处逢生后的此时，最正常的反应肯定是全身瘫软、痛哭流涕，甚至晕倒不省人事。
但欧阳平儿是谁，一个两世为人的人，一个死过一回的人，一个刚穿越过来就遭遇整天追杀、时刻需要玩命搏杀的人，经历了如此多，自我调整和危机适应能力早就远非他人可比。
“这、这......”吴凡大张着嘴，好久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吴凡知道欧阳平儿不是寻常女子，可任谁从阎王殿里走一遭，谁不吓得六神无主，即便事后再强装镇定，也肯定无法正常思考。这妞倒好，居然能在事发当时不用看，仅凭周边情况就分析出是自己开枪救下了她，这种恐怖到无以复加的镇定真的吓到吴凡了。
这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从火烧妙计到飞身上船，从智斗强敌到火船寻枪，无一不让人提心吊胆但又由衷佩服。自打认识这女子开始，吴凡就觉得在她身上一直笼罩着不平凡的光环，刚以为揭开了一层不平凡，却发现又有一层更加不平凡。
吴凡也慢慢明白了，正是这种神秘到不平凡的光环，恰恰勾起了自己内心最深层的怦然心动。
吴凡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他仍抑制不住地想要探寻欧阳平儿内心深处的想法。
“难道，难道你不害怕？”
“怕，当然怕。”欧阳平儿没有否认，害怕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那你——”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欧阳平儿打断了吴凡的追问。这人是不是傻，自己东拉西扯不就是为了想平缓心情，尽快忘掉刚才的生死瞬间，可他倒好，偏偏总要纠结这个问题。
“哦，这——还不好办，”吴凡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他赶快换上一副正常的故弄玄虚的面孔。
“我早知道表哥不会答应我跟随前队，我才不会和谢彩虹那个傻妞一般去和表哥争辩。你们前脚刚走，我后脚就和谢彩虹悄悄跟上。这不，刚赶到河边就遇到表哥正要带人过来增援你们，我二话不说跳上了竹筏。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如此看来我们还真是有缘。”
有缘二字一出口，吴凡偷偷看向欧阳平儿，没有半点反应。
“谢彩虹也来了？”一想到又要碰上谢彩虹这个不可理喻的疯丫头，欧阳平儿不觉头疼。
“嗯，”看到欧阳平儿完全抓不住自己说话的重点，吴凡感觉说话都没太大兴致。
“你表哥看到你们偷溜过来，没发火？”欧阳平儿无意识地划拉一句，可提谁不好，偏偏提起许恺。
吴凡更是沉默。
欧阳平儿注意到了吴凡越来越沉默的状态，虽然猜不透吴凡的真实想法，但直觉需要说点什么来缓解这一窘态。毕竟，对方刚刚正儿八经救过自己，而自己到现在连一声像样的谢意都还没表达。
想到这，欧阳平儿立刻郑重其事地坐起身，诚心诚意地看着吴凡。
看到欧阳平儿一改平日的嬉皮笑脸，吴凡满脸疑惑地也坐起身。“你又要干嘛？”
“凡哥，说真的，我今天真的要好好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
凡哥，这是欧阳平儿第一次那么亲切地称呼吴凡，也是第一次那么真心诚意地表达谢意，吴凡不是个轻易脸红之人，可此刻他真的脸红了。
“哎，不，不用。”嘴里说着不用，内心早已暖成一片，浑身舒畅得不要不要的。
欧阳平儿自是不知道，就这么简单一叫也会惹来对方那么多心思。把谢意表达完了，她复躺下去。
就这么结束了？刚才突然那么一本正经地相对而坐，就为了简简单单的谢谢二字？吴凡直愣愣地呆坐一旁。
身处这个时代，年轻男女的相处真心不易，说话全要想，心意全靠猜，还是欧阳平儿前世那个时代好啊，有什么说什么，从不藏着掖着。
江风一阵猛似一阵，吹起吴凡的长衫哗啦啦作响。欧阳平儿自不会像吴凡公子哥一般，上了战场还这副休闲装扮，她此时穿着的和许家军普通将士并无差别，紧身黑衣黑裤，唯有面前的一袭面纱，迎着江风，不停摇曳摆动。
经过方才的烟熏火燎，欧阳平儿的面纱变得又黑又脏。吴凡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净的纱巾。
“你的面纱弄脏了，摘了，换块新的。”
吴凡不提醒，欧阳平儿差点忘了这茬，她再度起身，接过吴凡递过来的新面纱，摘下旧面纱随手撂在一旁。
即便有了心理准备，可吴凡再次看到欧阳平儿的容颜，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欧阳平儿白了吴凡一眼，内心别提有多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潜意识里跟本不认同这个时代的女子，什么三从四德，什么授受不亲，女子长得漂亮还不能被人欣赏吗，何况欣赏的还是一个花美男。
“是没见过。”吴凡没料到欧阳平儿会如此直白，悻悻地低下头。
“那还不快叫美女，快叫。”面前这个贾宝玉般的花美男露出少有的窘态，欧阳平儿玩笑之心更甚。
“美女。”吴凡抵不过，只好低声叫道。
“不行，叫美女太俗了。”欧阳平儿不打算轻易放过吴凡。
“那叫什么？”
“叫，叫女神。”
“女神。”在欧阳平儿的逼迫下，吴凡乖乖就范。
“没听见，大声点。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女神，女神，女神。”
玩笑开到后面，欧阳平儿和吴凡二人笑作一团。
趁着旁人不备，吴凡偷偷拾起了被欧阳平儿撂在一旁的旧面纱藏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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